常卓踉跄一步:“真的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于侧妃陷入了回忆,“自然是因为她太好了。容貌美丽,身份高贵,有王爷的宠爱,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她慈爱地看向常卓,“世子,你知不知道,我嫉妒得她发疯,我做梦都想我是她,想你是我的儿子。只有她不在了,我才能彻底地取代她。”
常卓不可思议:“就为了这点原因?”
于侧妃柔声道:“傻孩子,还记得我教过你吗,人心险恶,画皮难知骨,以后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人。”
常卓脸色煞白,身躯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顺宁郡王面沉如水:“于氏,是本王看错你了。”
于侧妃含笑:“王爷看错的何止是妾身。”
顺宁郡王一愣:“你什么意思?”
于侧妃没有回答,伸手摘下簪环,披发下拜:“王爷,妾身自知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不敢求恕。只求王爷看在妾身这些年操持家事,侍奉王爷,养育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上,允妾身最后一事。”
顺宁郡王目光微动:“说。”
于侧妃眼中涌起泪花:“妾身有罪,孟葭无辜。她还有几日并要文定了,还请王爷莫要因妾身误了她的好日子。”
顺宁郡王沉默许久,应下道:“好。”
孟葭定亲那日,秦家的聘礼足足送了六十四抬,八式海味,三牲茶果,金银器物,衣料聘银,满满当当地摆了一院子。郡王府设了流水席,看热闹的族人络绎不绝,唯独不见于侧妃露面。
杏雨楼东厢,孟葭穿着喜庆的大红遍地金四季花卉柿芾纹织锦长褙子,戴着成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妆容精致,娇美的面上却殊无喜色。
娄妈妈满脸是泪,跪在她面前:“姑娘,你想法子救救娘娘吧。娘娘被王爷关在了家庙。那个鬼地方,缺衣少食,连病了都无人搭理,磋磨得不成样子。再这样下去,娘娘会没命的。”
孟葭的指甲抠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幽幽开口:“妈妈以为,娘她还活得成吗?”
娄妈妈身子一震,震惊地看向孟葭。
孟葭道:“我去求过父王,哭得眼泪都干了。你猜,父王他怎么说?”
娄妈妈呆呆问:“王爷怎么说?”
孟葭眼中闪过痛苦与恨意:“父王说,娘会活到我定亲后。”
娄妈妈惊呆了,王爷的意思是,侧妃娘娘只能活到姑娘定亲后吗?“一夜夫妻百夜恩,王爷他好狠的心!难道,难道我们就看着侧妃娘娘……”
孟葭的指甲几乎掐碎掌心,声音喃喃:“妈妈,我们现在只能忍。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叫他们都付出代价。”
孟葭纳征礼后的第二天,于侧妃病逝的消息传出。王府悄无声息,没有葬礼,无人送行,一具薄棺送出,草草选了块地便将她埋了。
孟葭哭得泪人儿般,跪在顺宁郡王面前苦苦哀求,到底没能见到于侧妃最后一面。
同一天,顺宁郡王备了祭礼,和年年常卓一道,去了马王山珞珈谷的王陵拜祭程王妃。
陵前的白梅开了,风吹过,落英如雪,纷纷扬扬,自从知道于侧妃所做的一切后,一直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常卓呆呆看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程王妃死的时候他刚刚五岁,尚是懵懂孩童。记忆中,娘亲温柔的笑容和怀抱却一直那般鲜明。他将于侧妃当作了娘亲的替代,可那个人却是害死娘亲的凶手。
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
西风盘旋,呜呜作响,仿佛在和他一起哀泣。
转眼又是一年春。
东江之畔,桃花红了,柳树绿了,不知名的野花簇簇绽放,生机蓬勃。
铜马街熙熙攘攘,沿街一路,表演杂耍的,叫卖吃食的,占卜看相的……每个摊前都挤满了出来游玩的人,摩肩接踵,热闹之极。
清江楼前搭了个戏台,请了来自江南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下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二楼雅间,一青衫广袖,儒生打扮的少年站在窗口,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对另一穿着蓝色锦衣的少年招了招手道:“子与,你不来看看吗?”
叫子与的少年愁眉不展,摇摇头,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
青衫少年见他连饮几杯,毫无停歇之意,过来夺了他的杯:“你这是做甚?”
子与醉意朦胧,蓦地拍案高声吟道:“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青衫少年又好笑又好气:“你这是看上哪个佳人了?道阻且右的,以你广南巡抚嫡公子的身份地位,看上了谁,还有谁会拒绝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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