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鸷不置可否。时雨走上前去,替灵鸷拾起掉落于玉簪蛇躯旁的琅玕之玉,起身时他朝玉簪微微一笑:“你主人见了你这副样子,恐怕也要作呕。”
玉簪抬起一个隐隐有断痕的头颅,气若游丝地对时雨道:“我有一笑话说与你听。仲野、游光前日捉来的那几只聻被我吞了,入腹之后他们还未彻底死去,我似感应到他们不停地叫着:‘少主救我’……他们口中的‘少主’却做了缩头乌龟。”
“时雨,你不要理会他。我们走吧。”绒绒担忧,轻扯时雨的衣袖。时雨悄然松开半握之拳,点头回到灵鸷身边。
玉簪匍匐于地,迷迷瞪瞪中竟回到了昆仑墟。瑶池如境,熏风和畅,他还懒洋洋地蜷在主人掌心,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主人喂他琅玕之玉,亲昵地称他“小家伙”。忽而凌云钟乳折断,九天震颤,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大战已至。眼前画面一变,弱水之渊倾泻而出,不尽之火烧到了帝宮之上,昆仑墟上下到处都是残碎的天神之躯和散不去的戾灵……他主人一身浴血归来,却再也无力逗弄于他。
主人归寂之时偕了他同去,可他听说归墟终年寂寞,虽能长存,却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苏醒,但凡一去再无归期。他在东海渡口偷偷地离了主人。或许主人是知道的,只是她知他贪玩,所以放了他去。这一别便是永世相隔。
一万八千年了,玉簪始终忘不了这种种情境,然而记忆从未如此刻清晰在目。他知道定是时雨小贼的“摄魂化境”作祟。
“主人,当年我不过是你簪子那般大小,你可还认得出我?”玉簪心如刀割,说完这话便再无声息,三只蛇头均有血泪淌下。
绒绒恼恨于他许久,如今听他此言,心中也生出几分悲戚。她最清楚不过,玉簪是绝无可能再与他的旧主重逢了。她驻足回望,一口气还未叹出,玉簪瘫软的蛇躯骤然化作一蓬血雨。
绒绒的身躯飞也似地被一股力道卷挟着弹开,不偏不倚挂在了大柳树摆荡的枝梢。那腥臭蛇血似有恶毒禁咒,附着之处,无论草木黄土皆化作黑色稀烂熔浆。
“果然难缠!”灵鸷也被这不死不休的恶意所震撼。他只来得及扔开绒绒,自己身上免不得沾染了玉簪的血,背部衣物被腐蚀出几个大洞,露出皎白无损的肌肤。
他揪过那身锦衣破烂不堪的下摆,看了许久,皱眉道:“衣服可惜了。”
不知不伤
白蛟在小庙的山门前与时雨几人回合,果真送来了旋龟之背。他早年受过时雨恩惠,旋龟之背虽罕见,他倒没有吝惜之意,只是在见到灵鸷之时,仍有几分戒备惊惶,接下来既没他什么事,便速速离去了。
时雨从白蛟一并送来的衣物中抽出件长袍,披在灵鸷身上,问:“主人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灵鸷有些意外,摇头道:“不急,正事要紧。”
他们赶在子时之限前回到了小庙。庙门未关,白日里出现过的老妪和两个童子不知所踪,四下半个生灵也无。只有人面花树还在西南隅,见有人来,满树躁动不已。
树上盛开的花比他们离去时多了不少,想是在他们之后又有人前来相求,也不知是否如愿。
灵鸷上前,将帝台之浆、琅玕之玉、旋龟之背和不尽之木分别放于树下,一眼就认出了面前满脸喜色的大花正是先前与他接洽的那一朵。他附耳过去,那花却变了脸色,嚷嚷叫道:“琅玕之玉,臭死我也!”
灵鸷愣怔片刻,方想起这琅玕之玉是从玉簪口中吐出来的,味道……似乎确有一点蛇虫身上的腥臊气,莫非因此遭了人面花嫌弃?
“可先前并未言明有臭气的琅玕之玉不作数……”
然而那花忽然颤了颤,口中连称:“时辰已到,时辰已到。”随即便再不应答,慢慢阖上了双眼,一张大脸如同沉睡了过去。灵鸷来不及阻止,它已从枝头坠下。其余开过的人面花也皆是如此,一时间落花纷纷,树下滚落了一地人头。
“糟了,子时已过。”时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绒绒忙着躲避滚到她脚边的一朵花球,“哎呀呀,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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