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接过茶盏:“朕并没有气恼。”濯灵的眸子仿若明鉴,直直地照透晏清的心,只听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在害怕什么?”晏清眉心微微一蹙,他骗不过濯灵。濯灵微微地笑了,她道:“从前我掌印监国时第一件便是主持一场殿试,我问父皇该怎么抉择,又该怎么对待他们,父皇没说旁的,只在我手中写了个‘信’字。那时我不懂,我想,身居高位的人应当日夜提防,时刻小心,又如何能信?可很久以后,直至你坐上了父皇的位置上,我才明白,一国之君,除了要学会选人用人,还需信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然你在这条路上会可能会孤寂寡闷得很。”晏清吹散一袅茶香,陷入了深思。濯灵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晏清点点头,琉璃灯盏映着柔和的光,濯灵回看他一眼,说道:“若是此事能太平了去,我便去南安行宫小住些日子,不问朝政,日日喝酒赏花也算得上是乐事。”“朕答应你。”京中的怀柔大将军府此刻灯火通明,薛措收了桌上那些布兵图已是很晚了,想着这个时辰晏适容应当早该吃过药了。他心知若是自己不在身旁,晏适容光是闻着那药味便已是百般推脱,等到无计可施躲无可躲时,再拈起一颗蜜饯往嘴里送,然后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端起药碗咕噜咕噜地往嘴里倒。此时必是要人往他跟前送两盏香茗的,一盏漱口,另一盏饮尽,再吃几颗蜜饯,这药便算是喝完了。若仍嫌苦,便要文娘做些牛乳糕来,只是吃完,满身奶气,倒似没长大的孩子了。他都那样大的一个人了,喝药还是小孩子心性。光是想着自个儿心尖尖上的小王爷,烛火跳跃下薛措面上那锋利犹若刀割的棱角也显得柔和不少。只是他想错了,小王爷今儿个并不配合。承贵苦口婆心道:“药就要凉了,您快喝吧,良药苦口啊爷。”倚翠好言相劝道:“今儿个蜜饯特别好吃,蜜金桔色黄白味甘美,保准儿把那药味压得一点儿也不剩。”晏适容别过头去,却是在认真地问他们:“你们真觉得这药能治我?”两人不说话了。晏适容的那毒,世上唯一人可解,经他手调养了这么多年,可就在节骨眼上,那人没了音信,生死未卜。“喝药不过是做给薛措看的,我想要他放心。”晏适容端起药碗,黑汁倒进花土之中,“你们懂吗?”这药于他而言半分助益也无。倚翠噙着眼泪,她又何尝不知道呢?晏适容抚了抚胸腔,强撑着道:“你们退下吧。”两人只好听命。可正在掩门之际,忽然听得里面一声闷响,承贵吓得连忙将门推开,看见晏适容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吐出一口血来。“爷!!!”晏适容的胸腔里似有什么在翻腾,许久将息。两人险要吓坏,忙将晏适容搀了起来,却被晏适容反手握住,嘴角犹挂着血痕,语气却饱含警告:“今日之事不可告诉薛措。”未得两人应允,晏适容再道:“听到没有?”两人只好齐齐点头。晏适容松了口气,指着自己脸颊嘱咐倚翠道:“再给我备一罐胭脂吧。”“……是。”倚翠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了,又走了回来:“爷……真的不让指挥使大人知道吗?”晏适容盯着自己手心,竖着的那道线中途断裂,皇后一早找大师给他算过,说了些什么其实他记不太清了,总归不会是很好的话,向来宽厚仁慈的皇后也动了怒火,将那大师赶了出宫去。晏适容自嘲地笑笑,重新攥起了拳头,“他不必知道。”薛措是雄鹰,健翎绕日利爪生烟,应当志在千里,他不该被一个快要枯萎的人和一份快要凋零的爱缚住翅羽。晏适容所求的也并不是他低徊留恋,海市蜃楼的怜悯。本想捱过今年,等无碍以后再将心意通与他知,只是不知道,他今年还能走到哪里。罢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们栽培的肥宅快乐水和投的雷哦(= ̄w ̄=) 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性感王爷,在线化妆。下一本打算写现耽娱乐圈,叫做《互入粉籍》。少女心主播攻x大美人爱豆受。今天得到了基友画的封面超级开心!应该十一月开,愿意等的宝贝可以先收着,我去写大纲去了!☆、须弥花毒晏适容这毒是他十岁时须弥花留下来的残毒。后来查出他的毒与三皇子有关,是三皇子晏沉派人推的他。皇上最忌兄弟相残,闻之勃然大怒,将他幽禁在王爷府不予出,又找了天下名医来为他解毒。只是那毒迅速窜进血脉,纵是排出了大半,他体内终还是留有余毒。须弥花毒毒性霸道,蛰伏期长,毒发五次便会要人性命。小时候他毒发过两次,如今这是第三次。香城有个回春神医,这些年一直调药给他用着,每年年初都会派人将新药送来,倒是也能将这毒压上一压。去年寄信来说得了稀有的药材,想来能将花毒彻底逼出,哪知今年却不见他人影。王府派去香城的暗卫都被杀了,回春亦不知所踪,离了回春,那晏适容便与等死无异。余下的日子里他将日复一日难捱,惊梦,咯血,胸闷气短,四肢僵疼,毒发时浑身抽搐,丑态毕露。无论哪一点,他都不想发作于人前。尤其是,在薛措的面前。晏适容不让承贵和薛措说,承贵也真的不敢去说,生怕将晏适容气出个好歹来。何况薛措眼下忙得很。据闻南地有异动,他竟将卫京的五军将士全部调离出京,晏清在朝堂上痛斥他是小人,他却仰面无愧,任君王骂着。大臣谁都不敢看他,明眼人早已瞧出这朝堂是谁说话了,渐渐朝着他与吴骁那边靠拢。不过是在榻上病了一日,书信便纷至沓来,承贵捡了封落款紧要的递与晏适容,哪知晏适容看了竟执意下榻。承贵一把将他拦住:“这可使不得啊!”晏适容下榻却是一阵头晕目眩,五指死抠着床柱,勉力缓了缓,沉声道:“吴骁那边有异动了。他要薛措领吴家军驻京师,便是不给他留反悔的余地。”如此想来薛措调离五军便是给吴骁送的见面礼,而吴骁便是要借着薛措指挥使的威名踏入京门。不管薛措对吴骁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从薛措率吴家军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不能回头了。几路军马一路南下,连夜在京外驻扎,声势嚣张,唯独京里,恍若不知,还在做着各自的太平大梦。眼见着晏适容往书房走,承贵只好替他披了件外衫。“爷,您莫忧思过重。”晏适容却没有答他,写了一夜的信,写至最后几指颤颤,险不能抓握住笔。“爷……奴才帮您写罢。”“不,他们识得我的字。”承贵便不说话了,给灯添了一匙又一匙油,直至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晏适容才放下了笔。他交代道:“要孙流孙滨拿我亲印去,将这封信速速送给京畿的提督,余下的几封送去各州府,他们看了信,当知怎么做。”承贵不敢耽搁,连忙退出书房,离开前又忍不住问:“您真的想好了吗?”晏适容定定地看着他。“信一旦送出,您这些年的隐忍和谋划便尽诸东流了,皇上势必视你为眼中钉,那——”“承贵啊。”晏适容轻轻叫他,眼神疲惫却又坚定,“我这些年的隐忍不过是在讨好皇兄,讨好他让我多活几日。可我活着便是想见到薛措平安康健。从前那时我还小,薛家倒了我帮不上什么忙,可现下不一样。天亮了,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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