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来者何人?”监门令大着嗓子朝下问道。“殿前司都虞侯,魏渊,奉命办案。”魏渊此时坐在马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身后的,都是殿前司的精锐骑兵,领兵符节是在三天前临时派给他的。自己一下子从捧日军右厢指挥使变成了殿前司都虞候,虽说表面上武勋降了半级,可实际官品与差遣却是有高无低。何况名义上,捧日军还是隶属殿前司的。他一个戴罪之身,反倒有赏无罚,以至于到现在为止,魏渊还没想明白其中缘由。金明池出事后,他便被摘了军牌勒令在家待审候罚。自己本已做好了被罢官免职的准备,可不知为何,罪名迟迟未得发落。一直到三天前,一道奇怪的旨意从天而降。旨绢上盖的是皇帝的私印,命他速领三千禁军赶往颍昌府,拿下通判府事吕柏水。罪名是,私结辽人,贿发关引。魏渊托了所有人脉再三打听,方知这道旨意的根源,是因为兴仁府的一封告密信。而写这封告密信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人,就是兴仁府府尹,杨季。若说起杨季和吕柏水这两个人来,那还算有些渊源。他们虽一个任职兴仁府,一个身处颍州城,却是同窗旧友,后还一同做了蔡京的女婿,在朝中也向来同声共气,如比一周。但不知为何,在金明池出事后不久,杨家就全体遭了害。上上下下四十八人,无一幸免。有人猜测,是辽人余党所为,又有人说是吕柏水知道对方想告发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鸩杀了杨家上下。但无论是哪一种,在魏渊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如今人人都知道,辽朝早已成了大宋的禁忌。就算是浸淫宋土多年,已被汉化的契丹商客也不敢随意吐露自己的族籍。纵然吕柏水有天大的胆子,收了金银私保辽人入了关,他们也绝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跑去兴仁府杀人。更别说杨家出事之时,辽人行刺的消息应该刚刚传到颍昌城内。而且奇怪的是,按例说,此事应先由中书省拟文,枢密院落印,再急脚递派提点刑狱司带兵前往,押人进京受审。但如今,皇帝竟直接越过了二府出动了殿前司来拿人,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皇帝本人想亲自提审这个吕柏水,并暂且不愿将这事儿弄的朝堂上下人尽皆知。看来,那位虽然暂时远离了朝堂,可皇帝对他的顾虑可半点儿也没有少。一旦想通了这点,魏渊就懂了其中的分寸。那监门令一听,来的竟然是禁中的殿前司,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一路跌跌撞撞,赶紧亲自迎下了城楼。在和魏渊确认过符节和文牒之后,监门令立刻大开了城门,恭恭敬敬地将军队请入了城中。眼瞧着这队精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颍昌府内,监门令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本朝无宵禁,街道夜夜喧嚣也实属平常。虽说颍昌府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也偶能路过几个规模不大的市子。各式各样的牛皮灯箱星星点点布在街道两旁,为无月的黑夜平添了一丝光亮。“驾——”铿锵的马蹄声敲打在青石路面上,声势壮大。街上的寥寥行人一下子惊慌了起来,纷纷朝两边避让了开。他们不知所措地看着一队骑兵从面前快速掠过,带起大片尘土。这些骑士个个身披胄甲,寒芒微露。最前方的一批腰间悬着劲弩,中间的一批手执短槊或短刀,最后的则在得胜钩上挂着长矛。他们队伍的极其规整有序,随着街道的宽窄不断变换着阵型。此时队伍每一排四匹骏马,马和马之间隔着半臂远,刚巧能布满整条大街。长长的队伍一同驰来,宛若一条矫健的赤蛟,所过之地无不为其震慑。魏渊没有任何犹疑,直接将禁军带向了吕府。到离府宅一百步开外,他命人灭掉了前后的火把,分出三个小队前后将这四方院子给围了起来。吕府中静悄悄的,似乎正在陷入沉睡。“殿前司魏渊,奉命前来。”魏渊冲着紧闭的大门高呼了一声。虽然他是来拿人的,但在吕柏水罪名敲定之前,他还不想做得太绝。“请问,吕柏水吕通判可在府内?”魏渊又喊了一句,可过了半响,里头却是仍没有动静。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一抬,跟在马旁的步卫一刀劈开了木制的大门,果见府宅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魏渊急忙命人在四周查探了一番,很快在后门处发现了几道马车的车轮印。痕迹还很清晰,应该是刚走没多久,而且看这车痕的深度,车里好像装了很多辎重。举家潜逃了吗?“追!”魏渊将掌心竖起,左右晃了两下。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缰绳一抖,迅速分成了两列朝前大道上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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