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当真死都不见我了?”他看着被衾中那个瘦弱的身形,目中有泪。子青仍旧蒙着头,闷声道:“你快点走,嬗儿还在长安城里等着你,你不能有事!”“若今日是我躺在这里,你可会走?”霍去病轻叹口气,“嬗儿是很重要,可他还有我娘在照顾着,我没有什么不放心,反倒是你……”霍去病未再说下去,只在榻边上缓缓坐下来,展目看着屋内,瞥见屋角还有一方七弦琴,断了几弦,落满积尘,遂起身拿过来,用衣袖慢慢将尘埃抹去。修长的手指拢起断弦,拉紧,仔仔细细地重新续上。轻轻一拨,低沉的琴音在窄小的屋内漾开来。他先重新调一下音,试了试,这方七弦琴自是不能与他长安家中的琴相比,但音色松透而不散,也可一用。待调好,霍去病侧头想了一瞬,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笑意,手指轻抚上琴弦。音随心走,柔滑如歌……待听出他所奏的是何曲,被衾中的子青怔住,一滴泪悄然无声地滑落下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182琴音未绝(七)尚还记得在金泉水边,用骨埙吹奏的曲子,轻灵,飘渺,叩动着内心最深处的某个地方……往昔的一切随着琴曲从她心中流淌而过。曾经有过多少次的生死相随,此时此刻,他又怎么会让她孤身而行。霍去病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琴音之中,子青已然明了他的心意。屋外的人静静站着。卫伉、缔素、邢医长、还有游缴们。卫伉忽地转过头,朝缔素嚷嚷,声有哽咽道:“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想法子凑齐药材。”缔素用手狠狠搓了搓脸,飞奔上马而去。邢医长立在原地,无限蹉然地叹了口气。夕阳西下,缔素依然在官道上驰骋着,运送药材的车队就在他前头不远处。凤鸣里,陋室之中,琴音袅袅,平静而安乐。子青就半靠在霍去病的背上,她身上的紫黑斑已经蔓延到了手背上。“将军,子青先行一步。”她轻轻道。霍去病抚琴的手指微微一滞,片刻后,他点头柔声道:“好,去病随后就来。”琴音不绝于耳,直至日落。三日后,卫伉返回长安,向刘彻禀报骠骑将军死讯。刘彻悲恸不已,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像祁连山,谥号景桓侯。其子霍嬗接替冠军侯爵位,赐表字子侯。尾声三年之后,惊蛰。正是雷雨过后,苍穹水洗般湛蓝明净,一抹彩虹挂在天际。盖在井台之上防雨水的两块木板被揭开来,老旧的陶制尖底汲瓶落入井中,轱辘吱吱呀呀地响着,水被拎上来,倒入旁边木桶之中。如此这般上上下下七八趟,方才打满了两桶水。一身粗布褐衣打扮的霍去病熟练地套上扁担,往肩膀上一搁,担起往前走。井台上湿漉漉的,而他的脚步极为稳健,并未有丝毫打滑。旁边,一个梳着总角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蹿过来,“先生,先生!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孩子,也不说话,微微挑起眉毛。刚行至家门口,他停下脚步,正欲推门,忽听得马车声响,转头向东边望去……一辆马车正朝着这里驶来,车夫戴着斗笠,压得低低的,也看不清面貌。似有所感,他放下挑水的担子,望着来者。马车在距他还有一丈远的时候方停下来,车夫伸手将斗笠略抬了抬,露出面目,正是卫伉。“到了么?”马车帘内传来一个声音。“到了。”卫伉忙答道,同时掀开车帘,搀扶着一位发有银丝的老妇人和一个孩子下马车来。霍去病定定地看着那妇人,目中泛起水光;那位老妇人亦是如此,将他望着,泫然欲泣欲言又止;独独孩童不明就里,只顾着四处张望。“此间多有不便,我们进去说话!”卫伉忙道。他停好马车,推着他们进门去。霍去病回过神来,推开门,先将水挑进去。卫伉扶着老妇人,领着孩童随后跟进去。木门刚刚关好,霍去病双膝往地上重重一跪,正跪在老夫人面前,“娘,孩子不孝!”卫少儿爱怜地伸出手,抚着儿子又黑又瘦的脸,又不敢相信般摸了又摸,仿佛要确定眼前的儿子确实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喃喃道:“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孩儿不孝!孩儿不孝!”他声音哽咽着,将头抵在娘亲身上,任由娘亲摩挲着自己。里屋的子青听见动静,出屋来,看见卫少儿与那孩童皆在院中,惊喜地怔住,转而快步上前,半跪着搂过那孩童,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喜道:“嬗儿!你是嬗儿是不是?!”孩童直往卫少儿身后躲。卫少儿含泪笑道:“傻孩子,你整天嚷嚷着要找娘亲,现下娘亲就在眼前,你还躲什么?”“她是我娘亲?”“是啊,还有你爹爹。”嬗儿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大人,慢慢伸出小手,试探着在子青脸上触碰一下,然后摸了摸,忽地咯咯笑起来,响亮地唤了一声:“娘!”只这一声,子青泪如泉涌。“娘,抱!“他清脆道。子青将小小软软的孩子揉入怀中,失而复得地珍惜着。里屋有个粉嫩嫩的女娃娃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奶声奶气地唤道:“爹爹,爹爹……”霍去病抢先一步将她抱起来,抱到卫少儿面前,笑道:“瞧,您的小孙女,曼儿。”卫少儿伸手抱过来,看这女娃娃粉雕玉琢,眼睛圆溜溜地看着自己,又惊又喜,朝卫伉嗔怪道:“你怎么没告诉我还有个小孙女?”卫伉笑道:“这事我也不知道,上回见面的时候还没她呢。走走走,怎么都站着说话,咱们进屋去!”当下,霍去病抱起嬗儿,卫少儿抱着曼儿,大家都进屋去。茶汤沸腾,热气上升。众人彼此讲述着当年别离之后的事情。霍去病一直陪坐在母亲身旁,道:“……药材送来的时候,青儿已经陷入昏迷,命悬一线,汤药都是硬灌进去的,当真是好险。”“幸而还是救回来了,”卫伉道,“是我出的主意,索性就回禀陛下他们都已经死了。”“你们的胆子还真大……”卫少儿犹记得自己听见儿子死讯那瞬的感觉,仿佛天塌地裂。“孩儿不孝,此举全因逼不得已,陛下不肯饶过青儿,定要她死,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再说,若我还在朝中,陛下又要逼着我出战,我真的倦了……”霍去病朝母亲歉然道。子青舀了茶汤,恭敬地呈至卫少儿面前。卫少儿打量着他们所住的屋子,简陋得很,与昔日的骠骑将军府相比起来自是天差地别,又想起方才霍去病自己挑水,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日子过得也委实苦了些。”“粗茶淡饭,未尝比不过锦衣玉食。”霍去病微笑道:“我每日教亭中孩子们读书习字,日子过得比在朝中时平静安逸。”子青又舀了茶汤,呈给卫伉,谢道:“将嬗儿带来,很不容易吧?”“这事我两年前就答应过你们,却一直等到现在才好不容易等到机会。驿馆大火,我便将嬗儿偷了出来,用另一具孩子尸首来替代,才总算是弄妥此事。”卫伉道。“会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霍去病问道。“放心,我弄得干净妥当。陛下又去了淮南,没人会来追究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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