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怔了怔。她明白三嫂言下之意,其实还是希望她能够为营救三哥做些事的……她吸着气,坦白地告诉索雁临道:“三嫂,恕我无能。”“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索雁临见静漪脸色更不好看,忙解释。静漪说:“三嫂,坦白地说,我的确不便再插手此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索雁临低声问道:“那你……”“三嫂还是顾得三哥好了。至于我的事,不必多虑……陶家并没有为难我。上人们待我们母女都很好。对囡囡,更视若掌上明珠。三嫂完全不用担心我。来到此地,三嫂倒是应该处处当心。”静漪说。索雁临点头,轻声道:“还是委屈你了,静漪。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谢谢三嫂。我祝三嫂早日愿望达成。”静漪说完,沉默下来。索雁临明白这是静漪要送客的意思了。她也不便久留,告诉静漪自己下榻之处,便带着秘书一道离开了。她走后,静漪上楼去,看到安然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的女儿,她俯身亲吻了她……大滴的眼泪落在囡囡唇边,囡囡小嘴一吮,吮了进去。她急忙给囡囡擦脸。边擦,她的眼泪又不住地涌了出来。索雁临对陶骧的游说自然并没有起到作用。但是陶骧在两日之后,下令允许索雁临通过封锁地带,面见程之忱。时间只有短短的半日。回到兰州城内的索雁临再同陶骧会面时,带回的仍然是程之忱强硬的态度。程之忱既不妥协,陶骧亦不让步,事情仍然处于僵局之中。程之忱被围困日久,渐渐处于弹尽粮绝之势。增援的中央军被马仲成的部队隔离在外。不但投鼠忌器,西南的白系虽受重创、还在重整旗鼓当中,但与西北军遥相呼应,实力仍不容小觑,也令其不能轻举妄动。滞留在兰州的索雁临心急如焚,守在陶家的程静漪也度日如年。此时陶盛川病势日重,陶家上下都为此忧心忡忡。眼见便是中秋节,陶老夫人命人今年的中秋尤其要准备的经心些。可就在中秋前夕,驻守关外的中央军一部与日军发生冲突。冲突在数日内迅速演变成震惊中外的东北事变,战火迅速蔓延。节节败退的东北守军战线不得不缩回关内。段奉孝连发急电向南京请示,要求南京授意对日军实施报复性打击。没有得反击命令的段奉孝只得按兵不动。陶骧得知此事后大怒,对程之忱下了最后通牒。程之忱却没有父子态度始终明确且坚定与他们统一战线。但此时若要他们出战出征,亦勉为其难。白焕章表示以陶骧的想法为重,也流露出了退守的意思。陶骧明白眼下他们的犹豫。他将这些也向父亲坦陈。陶盛川沉思良久,看着儿子陶骧。父子俩对视着。“老七,”陶盛川点着头,“妥协有时必须作出。”陶骧望着父亲,没有出声。“如果这个时候,你一味扣押程之忱,不为私利,也将会被以此诟病。这一战之初衷,便是为联合抗日。假如因此让倭寇趁乱得逞,得不偿失。”陶盛川说。陶骧点头,说:“是,父亲。我明白此中利害。”“你须征得西北军同仁支持,不可独断专行。为今日,许多西北军将士流过血;将来抗日,将有更多的西北军将士要牺牲……这不是你个人的事,也不止是西北军的事,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陶盛川声音低缓,字字清晰。陶骧站了起来,郑重向父亲敬了个军礼。陶盛川抬手,点一点头,道:“去吧。”陶骧看了病势沉重仍然不失军人沉稳英武之气的父亲,不禁胸中热血沸腾。他转身出去,等在外面的陶驷等人看了他脸色,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陶骏虽然看不太清楚,也从屋内瞬间紧张起来的气氛中察觉异样。陶骧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经过,沉声道:“请各位跟我来,我有重要事情要与各位商议。”陶骏松了口气,待陶驷逄敦煌等人鱼贯而出,剩了陶骧要他一同前往。他阻止陶骧。“我大约能明白你们要谈什么。事关重大,我已无军职,不便参加。”陶骏低声道。他仰望陶骧。此时陶骧站在他面前,身形挺拔而威风凛凛,让人由衷赞叹。他也叹了一句,“但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而且我也相信,你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父亲、阿驷和我,陶家上下,都会支持你,成为你坚强后盾。”陶骧看着长兄,同样向他敬了个礼。陶骏等弟弟走了,才让人把儿子麒麟儿接进来,嘱咐儿子见了祖父注意分寸,才由福顺推着轮椅进房去。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陶盛川,此时睁开眼。见长子长孙,也只说了句你们来了。“父亲歇着吧。”陶骏见他累了,忙说。陶盛川看着陶骏,半晌没说话。陶骏望着父亲,轻声说:“父亲放心,以后我们都会帮着七弟的。”陶盛川点了点头。“爹爹,七叔要打仗去了吗?”麒麟儿问道。陶盛川摸摸麒麟儿的头。“父亲,七弟才是真正的军人……麟儿,以后要像你七叔那样,懂吗?”陶骏说。……第二天,陶骧在逄敦煌的陪同下只带了几名随扈前往虎跳峡,进入中央军营地,面见程之忱。被围困在虎跳峡已有月余的程之忱,见陶骧到来,也敞开营门,迎其入内。陶骧开门见山,要求程之忱同意立即通电全国,全力抗日。而他的条件,便是西北军将接受中央军整编。程之忱良久不回答陶骧。陶骧见状,示意他两人到帐篷外散散步。虎跳峡地势很低,两边是悬崖峭壁,溪谷深,走在其间,有地处江南之感。走了很久,两人仍然沉默。陶骧回头看看,程之忱的随扈远远地跟着,逄敦煌带了人也紧随其后。见他回头看,逄敦煌做了个很小的询问的手势。陶骧略点了点头,让他放心。陶骧站下来,程之忱也站下。两人正站在一片密林之外。陶骧看了那密林,说:“二十岁那年,我在这里打了第一场胜仗。那时起,我才真正明确了我的志向。此生我都将以军人为职业。”“很多人知道你能征善战,是在你回国之后。极少人知道虎跳峡一役,对西北战局的影响有多么重大。”程之忱道。陶骧道:“我更希望虎跳峡被记住,是因为你做出了正确决定。此次东北事变,举国震惊。士农工商界都有共识,联合抗日是大势所趋,你总不想后世之人评价你,冠以丧权辱国、贪生怕死之名。我相信,你会是以国家人民为重之人。”两个人并立在一处,许久,没人打破沉默。带着湿润的凉意的清风穿过山谷,树叶的响声伴着流水声在山谷间不断激荡……逄敦煌远远地望着他们。他的手始终放在腰间。对程之忱,他并不信任。山谷中的风越来越凉,天色也越来越晚,那两人都没有要折返的意思。他不禁对陶骧此行能否顺利与程之忱达成意向再次产生了怀疑……就在他欲设法提醒陶骧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陶程二人同时转过身来。程之忱转过身来,向陶骧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握在一处,许久没有放开。然后,他们一起朝他走来——虽然他们没有喜笑颜开,甚至表情都有些严肃和沉重,但是看得出来,比起来时,颜色都缓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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