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学校还是日日都去,海伦从那天和他说过话之后,不躲避他但是也绝不再看他一眼。有一天学校的校长特意踱出来找他聊天,先谢了他之前帮助送医的事情。温文尔雅的校长说起话来非常含蓄客气,他表现的同样温文尔雅说话也客气然而并不非常含蓄。校长笑眯眯地说陶先生,您可不能打扰石老师上课,不然我们会损失一位优秀的教员。他说校长先生如果不嫌弃,您这里不但不会损失一位优秀的教员,还可以再增加一位优秀的教员。我的英文也不错。校长笑,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像一个人,也许不像……但在报上见到过你。他说上了报纸的人都有点面目模糊的。您在报上见过我,总算知道我不是坏人吧。校长说石老师是个好教员,也是个很优秀的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美事,陶先生要把握分寸,适可而止。他想大概是海伦不堪其扰,请校长出面令他知难而退的……他想同海伦说,其实他还是想远远看她一眼就可以的。海伦照旧不理睬他,他当然也只能适可而止。隔了一天,他再去,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位文质彬彬的男青年。他没能和她说话。事实上她也没给过他单独同她说话的机会。他看着他们一起回了她的宿舍,他等到很晚,那个男青年才下楼来。回到驻地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他受到上峰警告,记过一次。长川在宿舍等他,问他到底怎么样了。要是没有希望,还是及早停止。再这么下去,影响前程。他说我知道。长川看他的眼神有点含义复杂,这让他很是烦躁。细想其实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却好像走了半辈子那么久……前程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战功赫赫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说不定哪天他就灰飞烟灭了。这么想,他就是喜欢了谁,好像也不该轻易去招惹人家……假如人家又是订了婚的,就更不应该了。他只是想想而已,心口窝不用这么疼吧?长川叹口气,说我先睡了。不一会儿长川就打起了呼噜,他彻夜难眠。清早被警报声惊醒,穿起作战服上了飞机,一片阴云当中,他紧提了一口气。战机升空的时候,他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想。那一天,长川没有回来。他亲眼看到长川的飞机冒着浓烟一径下坠的……朝夕相对的魏长川,到了尸骨无存。隔几日举行丧礼,未婚妻薛庆珊悲痛过度病倒,于是仪式除了战友没有旁人出席。春霖收拾长川遗物的时候说,想想这样也好,无家无口无牵无挂。但是他拿起长川的自来水笔,还是忍不住难受,说长川舞文弄墨这些从来不喜欢的,还送他这么好的自来水笔做什么呢——自来水笔是庆珊送的,长川就用这支自来水笔给她写信。长川写起信来不像他人显得那么粗鄙不文。他听他念过自己写的信,一点不肉麻,可是很让人心动。他说这支笔别寄了。遗物是要寄回长川的老家的。他想想不管怎样,还是该留点东西给庆珊的。别到了人不在了,什么念想都没有了……他们毕竟订过婚。哪怕是泛泛之交,有点念想,也证明这个人到底存在过。长川牺牲后,他一个人住在他们的宿舍里。有一个礼拜,他没出过基地。天气渐冷,转眼冬至。春霖要他到家里去吃饭,照老家的规矩这天要吃饺子。春霖家里老太太在,开口邀请他就答应了。七婶打电话来也要他回家过节,他就说已经答应了朋友。七婶听说是这情形,就让他改天回家。当天七婶让人送了些东西来,还给他准备了去春霖家做客的礼物。他想过阵子还是得进城去,他挺想吃家里的饭的。很久不见,遂心该长高了,小妹妹称心应该又多长了两颗牙了吧……吃过饭他没多逗留就告辞。春霖送他出来,等他骑上摩托车还问他,薛小姐是不是一直没有露面。他说是啊。留着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交到她手上。或许她是不会来了。他让春霖快点回去,自己骑着摩托车出来。那条路是路过夜校的,他加速通过了,没有转头看一眼。风吹在脸上,又冷又疼。回到基地,他脸都已经僵了。像是带了个面具,说摘下来,就能摘下来,一摔就碎。进大门时卫兵说有访客在等他,他还愣了一下。最近因为没有出去玩,应该也不会有人来这里等他。他心里一动,想到了薛庆珊。就是没想到,等他的不是庆珊,是石海伦。海伦不是自己来的,陪着她的还有个跟她长的很相像的姑娘。那姑娘见了他,大眼睛眨呀眨的,非常灵动活泼,和海伦沉静温柔的气质截然不同。但是他没心思打量那姑娘,对海伦点点头。他没说话一是因为也确实不知该说什么合适,二是因为他的脸真的被冻僵了。于是他就顶着一张扑克脸半晌,看着面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海伦比他大方,开门见山地说明白,是替庆珊来的。庆珊卧床不起,实在不能来,况且薛家的父母也是不许她来的。她悄悄拜托了海伦,想问问,长川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他。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交给她带给庆珊。他点点头。在大门口跟卫兵交割清楚,带海伦她们两个往里走。他们的宿舍距离大门很近,走几步路便到的。路上他走在前头,只能听到身后两位姑娘轻细的脚步声——他不知为何就是能分辨出哪个脚步声是海伦的。她的脚步更轻缓些呢……他的宿舍很整洁,长川那张床上,维持着他离去前的样子,仍旧是一团糟。还好宿舍里有沙发,请她们坐了,他出去隔壁宿舍要了热水。有同僚经过他的宿舍门,特意进来打个招呼。他近来脾气大为不好,没心情同他们开玩笑,跟海伦说了声抱歉,顺手关了门。他找出保存的自来水笔,和一本长川最后用过的笔记本,一齐交给海伦,说:“我想薛小姐或者会来,就留下这些了。请转告薛小姐,请她节哀。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记得开口。长川不在了,兄弟还在。”海伦点点头,小心地把东西收好。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坐在那里,给她们倒茶。他看看海伦身旁坐的那个姑娘,这时候才觉得她年纪应该不大,心想幸好有小婶刚给送的朱古力。他拿了一盒给她。“我叫安娜。石安娜。”安娜拿了颗朱古力,谢谢他。他微笑点头。海伦和安娜,不知道有兄弟的话,会不会叫吉米和约翰。“你在腹诽我们的名字吧?”安娜问。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过他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安娜又拿了一块朱古力,看看海伦,不做声了。海伦说该走了,他站了起来。反而是海伦还没有及时起身,被他迅速的反应弄的愣在那里,安娜就笑了,说我去洗洗手,卫生间是不是就在走廊上?他说是,就要带她去,但是安娜说我自己去就可以的。安娜出去的时候没关门,海伦这才起身。他看着海伦说谢谢你来。这句话也不知道该是替谁说的,也许就是他自己想说的。“那你要多多保重。”她说。他点头,想起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来的,就想送她们回去。海伦说是乘薛家的汽车来的。他想那也好。她往门边走去。仍然是一身阴丹士林旗袍,黑色的细羊毛线围巾,素净也是素净极了的。在他单调而又清寒的宿舍里,她的存在像是一股柔和温暖的清风……她一步步又要走远了。“海伦。”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她站住了。他心里是舍不得她就走的,舍不得她就这么走了,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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