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看到那些弓箭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会了。”
蔺昭暄从最开始,就准备让她和蔺昭晰一起死在这里。无恙?如何无恙?除非蔺昭晰像她现在这样,护她在身后,以命为她挡箭……可是这样,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同蔺昭暄一生一世么?即使他愿意娶她,言官们容得下她么?
这是一个死局。在这条路上,蔺昭暄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我想求你……看在我为你挡箭的份上,留姬家一条生路……可以么?”
被她紧紧扣在身下的帝王终于闭上眼睛:“我从来没打算要动他们。”
“谢谢你。”
体力早已经流尽,她伏在他身上,再也没了动静。
眼前一片沉暗,浑身疼得像是被拆了骨头。姬岑仪低下头,在缝隙的光里,竟然看到了自己身上大红的喜服。
……她死后又被换上这件衣服了么?
这是她入主中宫的大婚之日穿的吉服,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盯着自己身上唯一能看清图案的地方,等了蔺昭晰好几个时辰。
……等等。
她看了看周围。
她不是躺在棺木里,她坐在床上,这里是……未央宫,是她的长歌殿!这是她的寝宫!
她刚要掀开盖头,门外忽然传来响动。她放下手,听到门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都出去。”
是蔺昭晰。
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原本留在宫中的侍女全部退了出去,门被合上,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她想起来,嫁给蔺昭晰的那夜,他就是这样,在她面前站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掀开她的盖头,拆了她的发髻,除此之外,连碰都没有碰她。
那一夜她心悬到了口中,他却静静躺在她身旁,天将明之时他起身,划破了自己的小臂,在他们身下的白绫上留下了点点落红。
此后三年,他每月至少会来一次,却始终没有强迫过她,他们躺在这张床上,同床异梦,互不干扰,在这一点上倒是默契得像是多年老友。
蔺昭晰挑开了一直挡着她视线的红色盖纱。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他抬起手,一项一项地拆下她的发饰。那时她的心里只有戒备,如今放下心事抬眼看他,却隐约看到了那双幽暗的眼中似有若无的缱绻。
她从来没想过,对蔺昭晰而言,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知道她不愿嫁他,身在深宫,她一直是蔺昭暄的一颗棋,可他从来没苛待过她。妃嫔之间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他从来都向着她,就连最后她央着他陪她去赏菊,他连犹豫都没有,便独身一人同她去到了早已经被设下重重埋伏的清澜殿。
他喜欢她么?
她不敢这么想。帝王之情,谁又能猜得透,更何况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小鸟依人百依百顺的印象,她从来都是不羁的,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只是上一世,她亏欠最多的便是他。她被蔺昭暄迷了心窍,即使嫁给他执掌凤印,心却从未向着他,甚至引他入局,要置他于死地。
如今她看透了蔺昭暄,既然回到了大婚之日,她何必再为蔺昭暄守身如玉。
所有的发饰整整齐齐地摆在案上,她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下来。他望了她一会儿,转过身,自己解开了外袍。
“今日皇后辛苦了,早些歇息吧。”他淡淡地说。
她照着记忆,脱下了自己身上繁重的礼服,坐进了大红色的锦被里。
他回头见她已经躺下,便熄了灯,在床的外侧掀开被角,也躺了下来。
曾经觉得他们这距离近得过分,她随时可能受到□□,此时却发觉,他们之间隔了半张床,他几乎贴着床的最边角,翻个身便可能落下床。
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大的安全感。
她忽然觉得很难受。
她欠了他那么多,如今便还了吧。反正嫁了他,此生也不可能再有其他念想了。她被蔺昭暄伤透了,她不再奢求情爱,如果能有个孩子,她便终此一生,将孩子抚养成人,也算是重生最大的意义了。
她从被子里拉住他的手,蹭了过去。他讶异地转过头,迎面便是她主动贴过来的亲吻。
“皇后不必……”
“我想要。”她低低地说。
他愣住。
“我想要个孩子。”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一个就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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