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雁停乘车自王府出来,途径闹市,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外头,落至街边的货摊上,叫人停了车。他下车过去,驻足在货摊边,随意拿起样物件看了看,这个摊子上卖的都是些孩童玩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但大多简陋得很,想必不值几个钱。摊主瞧着面前满身贵气的贵客,有些惶恐:&ldo;郎君可是看中了什么?小的这的东西不算精致,但样式多,您尽可随意挑。&rdo;祝雁停的眸光微凝,有些愣神。他好像,还从来未给他的珩儿买过一样玩具。珩儿如今已有快两岁,也不知他多高了,又长成什么模样了,他会否知道,……他还有一个爹爹远在千里之外,一直念着他?坐回车里时,祝雁停的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的拨浪鼓,鼓面上画着珩儿的生肖属相,竹柄转动时发出叮叮咚咚的鼓声。祝雁停将之捏在手中,无意识地抡着竹柄,听着那清脆声响,想象着珩儿小时候自己逗他时的情景,嘴角微微上扬。良久,他的手垂下,唇角笑意淡去,眼中只余涩意。阿清小声问他:&ldo;郎君,这拨浪鼓要叫人送去西北么?&rdo;祝雁停轻声一叹:&ldo;……罢了,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珩儿只怕也不愿玩。&rdo;&ldo;总归也是郎君您的一片心意。&rdo;阿清劝他。祝雁停微微摇头,不愿再说。静默片刻,祝雁停吩咐道:&ldo;去城外庄子上吧。&rdo;阿清点头,让外头赶车的改了道。到南郊的庄子上时已至日暮,祝雁停漫无目的地沿着后山的山道往上走,一路走走停停。凉风飒尔、草木黄落,寒秋早已悄然而至。阿清低声提醒他:&ldo;郎君,一会儿看着似要下雨了,还是别走太远……&rdo;祝雁停不听他的,只沉默地往前走,直到那盘踞在山谷间的苍茫古树倏然出现在眼前。枯枝上黄叶已落尽,层层叠叠挂在其间的许愿牌更显突兀,祝雁停走上前,抬头怔怔看了许久,才找到当年他与萧莨亲手挂上去的那两块。风吹日晒雨淋之后,木质的许愿牌表层早已剥落龟裂,想必他们那时写下的心愿,亦不再作数。那时萧莨问他求的什么,他说要求姻缘。他没有说谎,他所求之人,从来就只有一个萧莨。可他也骗了萧莨,他的真心里掺杂着太多的自私和算计。心不诚,所以不灵,他得到了萧莨,又失去了萧莨。爹爹在哪长历二十八年,春。甘霖宫的皇帝寝殿里阒寂无声,门窗紧闭着,唯有烛火幢幢,映着墙上斑驳晃动的光影。自去岁冬日起,皇帝便已卧榻不起,时时昏迷不醒,谁都不认得,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的&ldo;皇太子&rdo;。祝雁停几乎寸步不离地随侍在这寝宫里,困极了才去外间的榻上眯一会儿,一日至多只能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候在皇帝身侧侍奉他,饶是如此,皇帝依旧一日病重过一日,如今只在拖日子了。黑夜最沉之时,皇帝倏然从梦中惊醒,猛地攥住趴在床边几欲睡过去的祝雁停的手,嘴里发出嗬嗬声响,祝雁停忙坐直身,皱眉按住他的身子安抚他:&ldo;父皇您怎么了?没事、没事的,我这就叫御医来……&rdo;候在侧殿的一众御医匆匆过来,扎针的扎针,喂药的喂药,皇帝扣着祝雁停手腕而不断抽搐痉挛着的手脱力一般松开,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去,祝雁停捏着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其实自去岁冬日皇帝病重之后,他就瞒着祝鹤鸣偷偷给皇帝停了药,那药皇帝吃了将近两年神智早已毁得差不多,停了药也不会有好转,不过是让他少些痛苦折磨罢了。他兄长并未说错,他确实,……心软了。皇帝自从神志不清将他错认成自己的太子后,表现出来的尽是一位慈父对爱子的舐犊情深,他见皇帝这般模样,实在很难不动容。提议给皇帝喂药的是他,最后亲手停了药的也是他。待皇帝重新阖上眼,一众御医退下,祝雁停弯腰帮之掖了掖被子,正欲起身,皇帝倏地又睁开眼,双目骤然瞪大,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死死瞪着他。这是第一次,祝雁停在皇帝眼中看到冲着他来的、不加掩饰的露骨杀意,他心下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又被皇帝用力攥住了手腕,便听皇帝嘶哑着声音,厉声问他:&ldo;你、是、谁?&rdo;祝雁停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面上依旧镇定道:&ldo;父皇,我是鸿儿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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