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两次,好像好容易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猛地抓起了床边的一直小瓶子。那瓶子很特殊,通体是半透明的,白色之中掺着一些淡淡的绿,乍一看上去竟然像一块上好的玉。小瓶子器型很是漂亮,像是一个微缩版的梅瓶,只是上面还顶着一个同样材质的小珠子,牢牢堵住了瓶口。她盯着小瓶子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了它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她把小瓶子捧在手心,贴到脸庞上,好像那是什么特别亲密的人一样,用一直偏执又狂热、掺杂着丝丝情意的声音说:“……再等等。”再等等。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了。她把小瓶攥在手里,下了床,不顾夜深露珠,推开了卧房的大门。一开门,门外的寒意就扑面而来,她本身衣服就都是湿的,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慢慢走到院中,看着满院的清辉。屋外的新鲜空气和寒冷更让她感到清醒,以及自己还活着这个是事实。前几日的清云山一役她看起来轻松,却绝没有那么简单。集百来生魂之力于一身对她的身体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这段日子来她一直觉得有些恍惚,噩梦连连,种种她不愿回忆的前尘旧事轮着番的在她对身体控制最薄弱的时候涌入脑海,一时间总是让她分不清到底身在何处。薛墨瓷简直不敢想,倘若她真答应了那凶兽用同样的契约方式获得力量,现在是否真的还能清醒地在这里站着。太过轻易就能得到的好处多半伴随着风险,可有些事情只能险中求。她不求别的,只求剩下的时间里,能把那小瓶子装满,其他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正当她一个人陷入沉思之时,院子一角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薛墨瓷转身,正看到一个苍老的妇人从黑暗中走出,慢慢向她走来。薛墨瓷看着她道:“阿婆,您怎么出来了?这大半夜的,怎么不好好休息。”那老妇人上了岁数,一头的银发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褶子却是藏不住,像是一道道深刻的沟壑。她腿脚不太好,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走得实在是不快,半天也没能踱到薛墨瓷身边,薛墨瓷看着着急,过去搀了她一把,那老妇人看上去还怪不领情地,嗔怪地跟她说:“……也不知道是谁做噩梦,大半夜的又哭又喊的,扰我老太太的清梦。”薛墨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阿婆,我没事的,我这就扶您回去休息吧。”那老妇人摆了摆手,她皮肤上布满了不少褐色的老年斑,手上的皮肤更是饱经风霜,看上去就像枯树皮一般。她缓缓道:“罢了,罢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觉不少那么好睡的,你现在让我回去,也睡不着了……”薛墨瓷勉强一笑:“闭着眼睛歇歇也好。”“……谁知道闭上眼还能不能再睁开。”那老妇人随口应了一句,话锋突然一转,“丫头,你什么时候回去那边?”“我不急。”薛墨瓷说,“我可以继续等。”那老妇用拐杖跺了跺院子里地上铺的青石砖,用布包着头的拐杖撞在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谁说你等不等了?丫头啊,我实话跟你说,你要找的那个人的魂,我试过了,找不回来。再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你在我这儿住着,就是耽搁时间。等你走了,我好搬回我的小船上,住着也舒服。”薛墨瓷道:“阿婆,住在船上湿气重,对您身体不好。”“你别把话头往别处扯,”老妇人看了她一眼,不大乐意地说,“我都在那船上住了几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倒是你……我跟你说,你们那阁子里能说上话的,都是人精。你老没事往我这里钻,当心被人抓把柄。”薛墨瓷不说话,闷声搀着老妇人往屋子里走。人上了年纪就开始碎嘴,那老妇人见她不说话,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要我说,那个东西不好沾!唉……哪有白来的好事,你说你落一个坏名声,真的值得吗?丫头啊,老太太我是个心软的人,来求我的人,多半是走投无路,无论如何也想留住那些去世的人。只要他们开口求了,我十有八九都会帮,更别说当年我跟你师父是姐妹,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你挨人骂,我心疼,看你白白夺了那么多无关之人的性命,我也心疼……人生哪有圆满的事儿呢?有些事情,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薛墨瓷闷闷地开了口,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阿婆,您帮不了我,我会自己解决的。您帮我备个木娃娃做身子吧,我明天动身回河朔,剩下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那老妇人叹了口气:“不听劝。”薛墨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了屋:“您当年承了这魂偶的手艺,在这天下人对您也是毁誉参半,您怎么不怕坏名声?”“孩子,我不一样啊,”老妇人坐到了床上,拉着她的手,“……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在乎这个干什么?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这一辈子长着呢……等你几十年后再去想那个人,说不定忘得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搭上自己半辈子,多不值啊。”“他值。”薛墨瓷把那老妇人按回到床上,细细给她掖好被子,“阿婆,天亮我找人帮你把东西搬回船上,您多保重身体。”她翻了翻手腕,袖中笼出一片无害安神的香。那老妇人在这香的加持下,几乎片刻就睡着了。薛墨瓷起身退出屋内,回到了自己先前住的那间卧房,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内容放错啦q是96章的内容……十分抱歉!重整陆怀渊近来总是觉得休息不好,心里烦躁得很。他可能是清云宗所有人里最先一个从悲痛中把自己拔出来的人——别人可以垮,他作为宗主却绝不能垮。沈怀玉真的是丢给了他好大一个担子,陆怀渊还记得自己在除夕夜当晚,信誓旦旦对自己说清云宗的大梁他来挑,没想到这大梁压下来的这么快。清云宗里里外外全是麻烦,坍塌的房屋院墙需要修整,受伤的弟子需要治疗和休息,漫山遍野的尸体李玄带着人收了三天——多亏现在天气不热,要不然都得臭了——全都埋到附近乱葬岗去了,光这些工作,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沈林走得匆忙,也没机会能跟陆怀渊交代上“做一个好宗主需要做些什么”这种话题,陆怀渊临时披挂上阵,简直手忙脚乱。偏偏张星澜这个时候大病一场,张星澜这个事儿妈自己病得不行了还坚持要帮陆怀渊处理宗中事物,被陆怀渊强行按回去休息了。他好像突然成长了很多,也不太跟张星澜较劲了。往日的那些不对付转瞬间成为过眼云烟,如今两个人即使面对面的时候,张星澜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嫌他让他快滚。张星澜大病,需要陆怀渊去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原本清云宗的账目都是张星澜在算的,陆怀渊接手过来,这才发现这些账目有多繁杂。日常吃穿、房屋的定期修缮,分给各位弟子的月钱,哪一项不是支出?陆怀渊从前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算账这么复杂,自己提起笔来的时候觉得头都要炸了,更别提时不时还有人来他房门外,毕恭毕敬地询问一些问题该如何处置。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大问题。清云山的护山禁制先前被薛墨瓷打了个粉碎。这禁制不是依在宗主身上的,而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陆怀渊仰着脖子对着破损的禁制头疼了好几天,护山禁制是集清云宗多位老祖宗的修为与灵魂之力凝成的,破损之后几乎无法修补,陆怀渊没办法,只好从他继承来的宗主符文之中调了一部分力量出来,凑合凑合做了一个普通的禁制,和沈怀玉关他的时候设置的那种禁制差不多。这玩意儿和原本的护山禁制比起来差远了,但也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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