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瞧不上王妃,也瞧得上。瓯越王一言不发,颓废地坐在椅子上,隔了许久,似是过了个千八百年,才幽幽开口:“常贵,将王妃扶过来吧。”“你啊,你啊,我总是拿你一点没法子也没有。”王妃的血还是热的,就如同她那颗曾经跳动着的心,瓯越王最后替王妃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就好似她还活着。此时,他才发现王妃竟然瘦了这么多。仔细想想,他从未认真看过她。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玉然,玉然,一块美玉,束之高阁。“我们都老了。”瓯越王长叹了一声,好似王妃还能听见。“你该回去了,老二。”到了终了,低头的还是瓯越王。不过莫二临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叫住了莫二。“你过来,老二。”常贵掀开帘子,时隔多日第一次见着瓯越王,他面上隐隐泛着将死之人的灰白,一双手干枯如若鹰爪,没有半点光泽和水分。莫二定定跪在瓯越王脚边。“老二,你心善,小六不谙世事,过去唐突了你,你多担着点,莫一那边,我没什么话可以讲得,但是你应下了玉然,那你就记得今个儿的话。”瓯越王缓缓将目光转向莫二,他依旧没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别得什么人。无论是莫一还是莫陆,于莫二而言,都算不得亲人,或者换言之,于他们而言,莫二算个外人。莫二嘴唇微微掀动,所有话皆化作了一声长叹。“自是。”瓯越王手指抓得几近,得了莫二的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似人生最后的光芒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烟花一般,转瞬即逝,但炸了满屋一个满堂彩。“那便好,老二。”“老二,你母亲为你取得名是?”他顿了顿,气若游丝,犹豫着问道。莫二也是一愣,他的名字在莫一被称为莫一那日,就不用了,偌大的番禺城想必除了他之外便就不在有人知道了。此番被人问起,他也思索了会,才忆起他那素未谋面的娘亲,为他取得名是:“长忧,莫长忧。”倒是附和心境,一生无忧,安安稳稳。瓯越王不断地喘着粗气,一时进气多,出气少。常贵上前一步,撑住瓯越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叫他将梗在心中的一口老痰咳了出来。瓯越王喘息地越来越频繁,又重重靠回了椅背。“她终究是怨我得,怨我得,可惜我自己没看清楚,怨不得别人。”瓯越王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哆嗦,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背过气去。常贵在一旁掐了半晌瓯越王的人中,才堪堪唤回了瓯越王的意识。“王!”常贵十岁就陪在瓯越王身边,今年他六十岁了,五十年的时间里,他见证了瓯越王一步步从莫氏一族不受宠的小公子变成瓯越酋长,到后来统一九越。他俩之间有着一种秘而不宣的默契,单靠一个眼神,瓯越王明了了常贵的意思。“按你的意思办吧!”他允诺了常贵的话。“来人!”常贵代替瓯越王宣了旨,候在殿外的侍卫们破门而入,一拥而上,赶紧利落的解决了崇德殿内伺候的所有人。不知是谁的血喷到了莫二脸上,他堪堪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望着满地的残肢。“文书在书案的抽屉里,常贵你去取来吧。”瓯越王指着三步外的书案,指尖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隔了许久,也是一动不动。常贵颤抖着将手放在瓯越王鼻尖,隔了半晌,依旧没感受到气流。“王——崩——”常贵拉长了音调,奇怪的尖细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突兀,与对月嚎叫的苍狼有得一拼,说不上来的悲凄。大厉八年,瓯越王崩。等在王城外的莫一这次被紧急召了进来。夜间的雾气打湿了他的袍袖,让他脚步反而沉重了起来,迟迟不见人影。于此同时,常贵一边派人收拾屋子,一边说:“二王子,大王子的身世还望您能烂在肚子里,莫叫他知道,也莫叫天下人知道。”莫二沉默了一会儿,不见什么哀伤,只是淡淡:“自是。”常贵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二王子的态度总让他心生异样,也不知王的态度是对是错,但就是错了,也于事无补。这时,一个小内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提醒:“大王子至。”常贵随即回过神,一抬头,又成了那个瞧不出喜怒的隐形人。“怎么回事,老二?”莫一人还未至,声音就传了过来。并且听脚步声,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两个多时辰前,也就莫二前脚才走,瓯越王就宣了他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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