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试了试弓弦,道:“我家娘子只要那支白玉簪子。”老员外疑惑地道:“为何不是南海玉观音?”大案上摆设的东西极多,那支白玉簪子算是最寻常不值什么钱的。众人的目光也都放在玉观音上,但见那玉观音浑身雪白,慈眉善目,毫无瑕疵,翡翠莲花宝座,玉净瓶翠柳条,精致细腻,雕工举世无双,堪称绝世宝贝。黛玉轻笑道:“我不喜欢玉观音,那么大,怎么拿?沉得坠手。白玉簪子雕琢精巧,这朵含苞待放的清荷最得我心,倒是用来挽着青丝才好。”老员外眼里有些诧异,看他们气度不凡,自是富贵人家出身,可是衣着上却又不像,不过他们身上好料子的衣裳还是能看出来的,心中有些沉思。沉吟了半晌,那老员外满面堆笑,欢欣地道:“倒也是,两位老爷夫人这么大的身份地位,也不会将这小小的玉观音瞧在眼里。”听了他这话,黛玉却不禁瞅了他两眼,点头微笑不已。雍正弓如满月,箭似流星,连珠射出一十二支狼牙利箭,正中红心。黛玉喜不自禁,拍手叫好,笑吟吟道:“四哥,你功夫越发长进了。”雍正顺手取来大案上的那支白玉簪,插在她的发髻上,笑道:“可不是,给你赢来了你想要的玉簪,便是功夫没长进,在你嘴里也长进了。”黛玉吐了吐舌头,伸手摸了摸玉簪,歪着头对雍正笑道:“好看么?”“哪里不好看?谁说玉儿不好看,四哥先跟谁急。”雍正笑笑,将弓还给了那老员外,笑道:“既然射中了靶子,这支白玉簪就是我娘子的了。”老员外亦惊讶于他的功夫,竟是连珠射箭,毫无偏差,忙脸上堆笑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这玉观音,按着规矩,也应是老爷和夫人的。”这老头的神色好像很诧异,也好像觉得理所当然,让人觉得有些怪异。黛玉目光清华四射,嫣然一笑道:“罢了,我们要这一支玉簪,已是却之不恭了,哪里还能要这尊玉观音呢?别的倒也罢了,唯独这上等和田美玉雕琢的观音,镶嵌着各色奇珍异宝,何止是价值连城?我们原是无功不受禄,不敢受这观音之尊。”她心中不禁又有些疑惑,回头对雍正道:“四哥,这位老员外倒是好生慷慨大方的,原是射箭一个小把戏罢了,说来不过图了个乐趣,何以竟放着玉观音这么一尊宝贝在这里?看着好像是惹人来抢似的。”她原是猜测,也有些疑惑,故而哧哧一笑,几乎不曾笑倒在雍正怀里。雍正一怔,觉得有理,也是一笑,道:“想必是老员外家里看家护院的英雄极多,不然便是在京城中地位甚高,没有歹人敢打主意。”夫妻两个你唱我和,倒是弄得众人一笑,那老员外脸上有些狼狈,气呼呼地道:“我不过就是来试试你们,看你们,竟是拿着话儿来取笑我了!”他双手在头脸上一阵揉搓,竟然又是一番模样,不是有琴松,又是何人?黛玉轻笑道:“先生既然来京城,何必这般模样?倒是让我认不得了。”有琴松鹤发红颜,神采奕奕,瞪了黛玉一眼,才叹口气道:“可不是为了你们两口子来的,偏生你们一到这里,倒是来拿着我取笑。”雍正沉吟了片刻,知道有琴松无事不登三宝殿,便笑道:“这里说话也不方便,有个地方,离飞云楼不远,过去叙叙旧也使得,你这些东西可怎么办?”有琴松摇摇头,道:“快过去罢,我倒是想着飞云楼的老酒了。说起来,这些东西我也不用在意的,跟着的几个小厮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让他们拿着这些东西去换些钱,散给贫民百姓,也是一件功德。”黛玉笑笑,原也是没瞧出他会是有琴松,只是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老头子有些熟悉,可爱的小鼻子闻到了些熟悉的味道,她方扯着雍正过来,倒是没想到早已担风秀月游览天下胜迹的有琴松竟会回到京城来。到了飞云楼的雅间,有琴松先斟了几碗酒喝下,才长叹道:“别来可好?”黛玉忍不住一笑,道:“先生这话可真有意思了,谁说我们不好了?”有琴松振振有词道:“倘若知道你们好,我来干嘛?”“先生,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竟像是返老还童了。”黛玉抿嘴一笑,取笑他竟是像孩童一般淘气了,说话也没着边际的。雍正替黛玉张罗着吃食,又倒了一杯薄淡的桃花酒,道:“才吃了冰糖葫芦,只怕胃口倒是开了,多吃些东西,你平日常赞飞云楼的酒菜好吃。”黛玉咬了咬筷子,眼睛看着有琴松道:“先生到底为什么来的?”她亦素知有琴松,倘若没什么大事,便是请也请不来的。有琴松方叹道:“前些日子,好像看到了皇上的紫微星时明时暗,有些蹊跷,便过来瞧瞧,偏生昨儿个又见到属于宝亲王的新帝星似有闪烁之意,我便想,莫非竟是你们有了归隐之意?还是想退位让贤了?”黛玉一呆,雍正却笑道:“虽有此心,只是此时尚且不曾付诸行动。”有琴松摇摇头,郑重地道:“虽然我不应干涉到皇上的打算,不过倒还是有一言进谏。”雍正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黛玉也是停下了吃东西,清亮的眼望着他凝重的神色,道:“怎么?”有琴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雍正道:“你可记得为何是十年之约么?”雍正淡然点头,道:“岳父信中便言到,十年之约,朕却不知。”“其实你是知道的,只是你不想说罢了。”有琴松还是有些叹气,道:“说实话,此时大清江山看似极稳固,可到底康熙王朝极多伤痕未抚,皇上前有康熙挥霍,后又想给宝亲王一个清朝江山,那么雍正大帝就必定是承上启下之用,短短数年,不足以稳固江山。”黛玉眼里有些深思,却笑道:“我说先生也忒担心了,四哥又岂是那般不懂事之人?他原是胸有丘壑,也并没有打算这几年就退出的。”说着又看向雍正,眼中尽是柔情蜜意,道:“只要陪着四哥,不过十年之约又算什么?既然爹爹信中是有打算的,我亦觉得过些年倒好,弘历也有些稳重了,我们便等到雍正十三年再退也未尝不可。”雍正叹了一口气,道:“朕也不是年轻不懂事的小子,哪里会果然拿着国家社稷来玩笑?我原也是打算,再让玉儿操劳几年。”黛玉在桌子下握着雍正的手,重重地捏了捏,笑道:“那便操劳几年也使得,如今有敦儿替我照料着,我含饴弄孙好得很,哪里还会累着?”回到养心殿,殿内的白海棠竟是开得极好,如冰玉,似白雪。茜纱窗上,花枝妖娆,花影婀娜,只觉得花光逼人,令人心神舒畅。却是小梅子抱着弘昼坐在台阶上玩耍,见到黛玉来了,忙扑了过来,叫道:“额娘啊,弟弟好可怜,被当做小蹴鞠来踢了。”弘昼胖乎乎的身子在地上爬动着,爬到了黛玉群角边,张口就咬着裙摆,小手扯着,鼻孔里冒着丝丝的热气,像是很恼怒想大哭。雍正忙将他抱在怀里抚弄着,笑道:“这个小胖娃怎么了?气得很了?”弘昼很是记恨着雍正将他扔到了怡亲王府,胖手乱揍雍正。黛玉笑笑,道:“弘昼可是记仇呢!过来,额娘抱抱!”沉甸甸地抱在怀里,黛玉轻轻吁了一口气,既然一时是离不得皇宫的,那么便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静静地等待着四哥真正与她逍遥自在的那一日。叹口气,想一想,天底下,哪里有他们这样的夫妻?为了退位,也要千方百计,而且还不是很容易。其实,她明白有琴松为什么来,他是提醒自己,雍正到底是帝皇,要为天下百姓谋福,所以,不能轻而易举为情为爱而言退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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