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青花的碗很快洗好,小小的顾臻然跑进自己的房间,憋红了脸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方形纸盒。
他珍惜地用手擦干净纸盒盖上的灰尘,盖子打开,里面是他的宝贝。
用到一半的药膏,泛黄的纸飞机,破旧的玩具,几个空塑料瓶,最下面压着叠得方正的大袋子。
他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听人说洗干净了的塑料瓶可以卖钱,这个认知却在他小小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进出这个狭小的房子,有的人空着手来,有的人渴极也会带上几瓶水。
顾臻然就躲在那扇薄薄的木门后,像一个午夜时分贪婪又绝望的幽灵,透过门缝窥视外面糜烂的世界。
他巴巴地望着别人手中的东西,眼神一刻也舍不得挪开,黑黢黢的眼里透出几丝亮光,耳朵紧贴在木门上,只等人一离开,他就去把东西捡回来,像宝贝一样藏着。
顾臻然坐在地上,小脸板起,认认真真地把东西摆在一起。
他还小小的一只,六岁的孩童看起来却像三四岁,手腕脚腕细的好像一折就会断,被衣服遮盖住皮肤上的各种新旧疤痕更是吓人。
不够。
远远不够。
他还需要更多。
顾臻然珍惜地把他的宝贝再次放进纸盒,小短手往地上一撑,捡起地上的袋子出了门。
“这是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耳朵上戴着枚闪闪发亮耳钉的小混混嫌恶地看了几乎跟了一路的小豆丁一眼,见对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中还剩了几口水的瓶子,随手一扬,矿泉水瓶被扔到散发出阵阵腐臭味的垃圾堆里。
嚣张地一扬眉,语气恶劣道,“喏,想要就自己去捡。”
旁边一人立马狗腿道:“跟个小叫花子有什么好计较的,我给大哥找个好玩的地方玩玩?”
男人呸了一声,哼道,“那还不赶紧带路。”
垃圾堆很脏,夏天温度高,果蔬菜叶放半天就烂,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胡乱堆成一堆的垃圾里钻来钻去,腐烂的味道差点熏得路人一个跟斗。
但他不怕,不仅把那个沾了臭水脏污的瓶子捡起来,还从里面翻出小半块面包,把周边脏了的一圈撕掉,细心擦干净,小心放进衣服口袋里。
洁癖是有钱人家才会有的毛病,像他这样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人,饿起来是不会管脏还是干净的。
顾臻然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他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喝醉了的妈妈很可怕,只要攒够了钱,他就可以去上学。
透过那扇薄薄的门,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只想将来的自己可以不再饿肚子。
每天都能吃饱饭,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幸福啊。
暮色四合,老旧的街道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拖着一袋子东西朝街头中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他实在太小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袋子只装了一半不到,拖在地上空瓶和空瓶相撞发出哐哐的声响。
顾臻然吃力地把东西拖到门口,脸上脏兮兮的,垫着脚拍门:“有人在吗?”
他又累又渴,眼睛却很亮。
没一会儿门后传出个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
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来,他探出脑袋朝四处看,感受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人拽住,低头一看,“哟,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脸上弄得这么脏。”
男人不耐地赶他走:“叔叔忙着呢,小孩儿到别的地方玩去。”
顾臻然倔强地拽住衣服不肯放手,伸出另外一只脏手指着自己的袋子,努力把头扬起:“叔叔,我有瓶子,这些瓶子可以卖多少钱?”
男人一看小孩儿的手那么脏就叫起来了,“撒手撒手,别把叔叔的衣服弄脏了。”他刚洗澡换好的衣服,可别被弄脏了。
顾臻然嗖的一下收回手,手背在身后,表情讷讷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哎呀两声,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只能自认倒霉。“东西在哪呢,我看看。”
他把袋子里的瓶子都倒出来,数了数,一共是两块四毛钱,可他刚换的衣服,出来的又急,全身上下摸遍了也只有两个一块的钢镚。
男人欺负他小,不会算账,剩下的几毛钱不想给了:“来,拿好了啊,这是你卖废品一共的钱。”
他用脚把塑料瓶踩扁,踩一个往杂物堆里扔一个,没一会儿就把瓶子踩完了。
小人还站在旁边,用脏手蹭了蹭脸,在脸上留下一道黑黑的印子:“叔叔,我明天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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