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并不知道晏清那个“十分重要的人”居然是前皇后,这会子陡然看着这局面,心头亦是一团乱麻。
但幸而晏清发疯过一回已经好歹平复下来些了,沉沉呼出一口闷气,只说知道,“你留在这里招呼这几个,我往重华宫去一趟,昨夜例行检查是贤妃主张的,我倒想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栽赃嫁祸于人。”
从掖庭狱出来,他打发了月生到承乾宫外守着消息,自己撩袍子汹汹然踏进了晨间的白雾中,径直朝重华宫去了。
这厢皇帝抱着扶桑回承乾宫,章守正带着几名太医匆忙而来,切脉看诊,半点不敢疏忽。
但问题是扶桑所受大多都是皮肉伤,太医也不好一一查看,只好先开了吊命的药汤先教人灌下,一边施针竭力稳住心脉气血,一边紧急又去传来医女嬷嬷清洗包扎伤口。
皇帝起先就站在一旁焦心看着,目光所及的地方,她的一双手十指都是血肉模糊,只怕要就此废了,鞭子抽打的痕迹径直延伸到了脖颈下颌处,身上湿透的衣服闻着有股刺鼻的辣椒味......
他看得揪心,稍想一下她受的苦,简直整个人都要感同身受的痛出一身冷汗来,朝会也没心思去,直到医女们前来要褪了扶桑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裳,他才回过神来。
太医们都退出去商量药方了,皇帝不走也没人说什么,只是那头才露出肩膀来,他倒是先自己觉得趁人之危之举不妥,低垂着目光自行从寝殿里踱了出来。
到了外头,皇帝召来章守正,眉头紧皱,“皇后这次究竟情形如何,你如实同朕说来。”
他始终没改过来叫她皇后的习惯,章守正也不拘这些了,拱了拱手,话说得很诚恳,“回皇上的话,娘娘这回......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啊!”
皇帝听着浑身一颤,眉间拧得更深,“就没有别的好法子了?太医院这么多人,你再回去和其他人商量,务必要把皇后医好!”
章守正也为难,又不敢把话说绝了,只好称是,“臣等不敢妄言妙手回春,但一定会竭力而为,皇上息怒。”
这边正说着话,只听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来不及等内侍进来通传,便见贤妃怀抱着靖昌公主仓促从殿外跑进来,见了皇帝扑通一声先跪下了。
“皇上明鉴,昨晚臣妾只是吩咐教人例行检查各宫居所,这事往常每年也都是有的,臣妾没往心里去,随后就歇息了,而后再没有任何人来回禀姜美人之事,下令对她用刑的不是臣妾啊,皇上明鉴!”
皇帝正心烦意乱,听着这话音更忍不住怒火中烧,“阖宫事务朕都交到了你手里,底下人都说是奉了你的意思行事,除了你,还有谁敢将消息瞒上整整一夜?”
贤妃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急的一个劲儿直掉眼泪。
她是个直性子,想当初淑妃被扶桑冤枉毒杀皇嗣时,她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如今到了自己身上,竟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辩解的话说不出来,靖昌受了惊吓也开始哭起来,皇帝现在根本听不得,但好歹关系着最宠爱的女儿,也不好再发作,扬声唤进来两个内官,吩咐将贤妃先禁足重华宫,等待事情查明再做定夺。
晏清从外头进来时,屋里已经安静下来了,月生跟在他身后,双手捧着个朱漆木托盘承到皇帝面前,“这就是臣拿到的,所谓从明露殿搜出来的淫秽之物,请皇上过目。”
皇帝掀开上头遮盖的绸布看了眼,上头几个木质的阳具,合欢的药粉香薰,还有两本不同的春宫图。
他瞧着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一把又给盖上了,大骂荒唐,却除了荒唐什么都不好再多言。
诬陷的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知道,皇后根本就未曾同他圆房过,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更何况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面上不好看,望一眼晏清,沉声把这事交代给了他,“此事不能轻易揭过,务必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捣鬼,胆敢祸乱宫闱,朕饶不了这人。”
晏清拱手应了个是,直起身时,目光若有似无的往里头寝殿看了一眼,心疼、眷恋、懊悔......千万般情绪一拥而上,凑在他鼻腔里酸楚莫名,但没法子,都只能掩盖在长睫之下,不能示人于前。
扶桑一直昏迷着,躺在承乾宫里不省人事,晏清连看她一眼都不能够,所有的牵挂都在日复一日的别离中化成了无尽的怨恨。
他整日整日的待在昏暗的掖庭狱中,接连不断的刑讯逼供,不眠不休。
当初那晚上从动手抓人的内官到传信跑腿的宫女,但凡与此事有关的人,当真是一个都没有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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