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有些犯酸,我钮祜禄东珠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把心一横,下了狠劲又捞起一条鱼,把它狠狠按在木板上,拿着刀狠狠刮去,那鱼拼命地挣扎,冷不防刀子便削在了手上。血色涌了出来,眼泪也溢了出来。东珠咬着牙,闭着眼睛,一下一下狠狠地削着鱼鳞,也不知削得干净不干净,过了一会儿,鱼仿佛不动了,她睁开眼睛,真是惨不忍睹。她记得还要把鱼的内脏掏干净。想想白天曾看别人做过的样子,她拿着刀哆哆嗦嗦在鱼肚子上狠狠一划,血立时出现在眼前,她实在不敢去看,闭着眼睛把手伸了进去,摸到那些腻腻滑滑的东西。鼻子里闻到的血腥让她作呕,手仿佛被又粗又硬的鱼刺刺到,此时她已经分不清疼痛和血是来自她还是鱼。突然之间,手中的刀和鱼被移开了。她睁开眼睛一看,噙着眼泪却笑了,梨花带雨惹人万般怜爱,又如风中芙蓉纤美出尘。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身侍卫服饰的他,依旧是英气逼人的外形,依旧冷峻如冰的面庞,只是那犀利似箭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柔和。这份柔和,只为我才有吧。东珠笑了,笑得玉颜灿烂,芳华绝代。而他,恍如无视,从案上拿了一个干净的木盆,从缸里舀了两瓢清水,抓起东珠的手按在盆中,小心而又坚定地将她的手清洗干净。两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细手上纵横着深深浅浅好几道伤口,指尖和手背还有烫伤留下的红肿与水泡。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动作迅速又轻缓地将药粉涂在上面。“去,找个地方坐着。”他仿佛只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即便开始全神贯注地收拾那两盆鱼。东珠拿了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借着烛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曾经,东珠以为月下舞剑的他最俊秀;曾经,东珠以为马上驰骋的他最英武;而今天,在这小小的厨役房里给鱼开膛破肚、刮鳞去鳃的他,才是英气逼人,为之倾倒。他抓起一条鱼,用刀背在鱼颈部轻轻一击,鱼便不动了。接着如庖丁解牛一般,动作麻利干净不带半分拖沓,她发现他摘出的鱼鳃都是完整的。原本是一件多么残忍与恶心的事情,在他手中如同弹琴泼墨一般,那样自然,那样飘逸。双手托着下巴,东珠的目光有些痴迷:“你怎么什么都会?”“额娘曾经在我五岁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到山上,三天三夜,让我自生自灭。”他说,“那时我刚刚学会开弓,于是我打了兔子,但是却不知道要剥皮,就连着毛皮一起烤了吃。我摘了树上的野果子,却不知道其中哪些是有毒的。我从河里抓了鱼,也不知道如何去鳞……后来,阿玛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嘴里说着,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将洗好的鱼放入盆中,又捞起新的一条。东珠的心觉得很疼。“一向对额娘言听计从的阿玛都怪额娘心狠,我也有好些日子不理额娘。后来,还是姐姐告诉我,额娘这样做的良苦用心。我虽然出身满洲亲贵之家,但是身体里这一半汉人的血统注定我的一生将不会平顺,所以要在顺时尝遍百苦,要学会在各种条件下都可以安身立命。”他的神情极其淡定,仿佛说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但是东珠知道,那是他心底永远的痛。他和乌云珠的额娘,是明朝江南豪门士家的千金小姐,精致富贵的生活因为满人入侵而陷入战火之中,明末清初的战乱血腥屠杀让她遭受了一夜之间失去亲人身陷囹圄的巨变。她不再是享誉江南的才女,也不再是娇养深闺的千金。国破家亡,命如草芥。而不幸之中的幸运,她遇到的不是暴戾荒淫的草莽,她遇到的是一向崇尚汉人文化、为人谦和自律的鄂硕。即使如此,也是满汉有别,她并不想遭天下汉人唾弃。于是,她曾经以头触壁,想以死明志。而他,小心呵护,以礼相待。整整一年待若上宾的尊重,终以正室福晋之名,三书六聘之礼,将她迎娶入门。“你额娘,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东珠由衷赞道。他的面上露出一丝苦涩而悠远的笑容,他不再开口,只专心手上的鱼。“你,带我走吧。我现在不是昭妃,只是这御膳房里一名什么都做不好的杂役,少我一个,恐怕别人都不会发现。”她声音如兰,小心翼翼带着真诚的乞求。是的,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放下一切去乞求。他,依旧没有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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