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眼向来多,知道得多,想得也多。不过分他一碗红豆羹,就默默地红了耳垂。不过帮他补一只袖子掩饰打架的事实,就别过脸半天不敢瞧我。不过就是和陈员外的独生女儿走了一下,我与旁人一起嚼舌头说什么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就单单跑来和我鼓着腮帮子理论半天。我也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日后成家立业,天各一方也能若比邻。不过,我和他说,他显然想的和我不是一块,非要强调外面的人人心险恶勾心斗角多情善变有什么好啊,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反正这种话装作听不懂最好,省的又伤了那会这个假充男子汉的毛头的自尊心。后来年岁又大了,性子又渐沉稳。他不再说这些莫名的话。有时候我会想,干脆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啊,有人陪着玩,陪着闹。不过天底下到底是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越来越好,飞得越来越高。而我站在地下,像看着自己远去的风筝那样,自豪又骄傲。自豪又骄傲。你看小孩子是不是最不负责的,轻而易举的许下太过长久的诺言,却不去想想时过境迁?如果趁着年少借着孩子的约定又能持久几何呢?要我在日后承认自己是枕边人生活中的冗余,要我看着最熟悉的少年人慢慢地变成负心锦衣郎,还是算了吧。毕竟,我对孩子的诺言太疑惑了。阿娘似乎是被我的话吓得怔了又怔,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把针刺入绢子,不知是何心情。小楼一夜听春雨春寒料峭,尚未褪尽。倒是这风,还是在呼呼地吹着,只不过不知不觉偏了方向。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不知古人是何等眼神,反正我们这里的二月还是一片寂寥。桌前的草蚂蚱虽然比不上我的花灯,倒也称得上新颖有趣。只是倒也难为正月十六大清早守在我家门前的小厮了。算一算,七郎走了得有大半个月了。想想京里偏辣的口味,和七郎逢辣没辙的性子,我就想笑。他向来吃不得辣,伙食稍微重口味一点,就要上老半天的火——嘴边一圈红印子,呲着声喝水喝清汤。李探花紧张这个心尖尖,遣了好几仆人婢女跟去照料,结果过了十里亭遣回来大半,急得他娘日日埋怨,恨不得插上翅膀跟去才好。有点出神地剪断了绣架上的花线,线头弹开,倒是惊了我一惊,哎呀,这针还没绣完,我怎么就剪了?白日里又犯糊涂了不成?怕着被阿娘训,信手扔了这废品,接着偷偷摸摸从边边角角里抽出个以前的充数。唉,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样我也欢喜,娘也欢喜,岂不乐哉?“——姑娘!”心里有鬼,我慌得撞上了架子,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就是借鉴……”“呔,谁和您说这个啊?”家里帮工的老嬷嬷说:“出来瞧着,药铺的陈掌柜家婆娘来看看您!”“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怪臊的,不去。”陈掌柜家的婆娘最是讨厌,每每缠着人刨根问底,纠缠不休。她可以从你脸上一颗痣,谈到你家祖辈的一件荒唐事,再联想到活颜祸水的的朱砂痣,真真是碎嘴讲不出好事。见着长得好的,就说“大司马家最俊俏的姨娘还比不过呢”,好像给人做小妾是人家姑娘远大的抱负似的。我们小时候她就总在前街大喊说七郎一副丫头样,要他家皮猴好好照看七郎。于是七丫头就成了他童年抹不去的印记,气得李小七至今牙痒痒。后来七郎她妹妹阿九去买甘草,陈家婆娘又犯了嘴痒的毛病,说她“屁股大好生养,眼角有痣薄命相”。阿九还没定下人家,又羞又气,就这么哭着跑了回去。虽然我百般讨厌陈家的,但是还是拧不过嬷嬷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提溜出去。“今儿个叫十四来,为着是想与十四做一家人。”陈家婆娘笑道,露出半口牙齿。阿娘在一旁笑道:“阿姐说的太早了,十四可不害臊?”“总归是要有这么一遭的,有什么好害臊的?”她说:“您瞧着我那内侄,眼下在我家药铺帮衬着,这为人做事哪方面不是个尖儿……”我打了个呵欠,任她和母亲胡吹。七郎肯定料不到,居然会是小陈掌柜!那个没事喜欢说一些文绉绉的话,讲酸溜溜的句子,自诩文人骚客,每次都要在七郎出门摸鱼时拉着他啰嗦半天的之乎者也伦理纲常。七郎见着他就烦,闻声就躲。以前我还笑七郎是个腐儒除了念书啥也不会,现在想想,七郎好歹会和我摸鱼掏鸟,偶尔还会编编草蚱蜢什么的,而小陈掌柜只会笑我们玩物丧志,提醒七郎距离待考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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