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便告辞。福伯笑呵呵送宋蘅主仆出门,恰遇着一抱孩子的妇人,遥遥望向这边,想近前来,却叫婆子们给拦住了。宋蘅勾唇:“这是……”福伯神情微妙:“是木府远亲,今日来拜见帝姬的。”宋蘅点点头,登车离去。车厢内,宋蘅吩咐素锦,去查妇人底细。“木府离帝姬府不远,前来拜访,岂会不知帝姬不在?”宋蘅轻轻蹙眉,“妇人装束实在朴素,身上还打了补丁——以南宫瑞雪嚣张跋扈的脾气,不大可能收留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经宋蘅一点拨,素锦豁然察觉那妇人身份有异,不过——“会不会是二皇子惹得麻烦,瑞雪帝姬把人接到府中遮掩?”宋蘅阴柔一笑:“处置个把麻烦,木家人比南宫瑞雪更擅长!这妇人,大约不是二皇子的麻烦,更像是另一位的。”能惹麻烦的,自然不是病弱体虚的三皇子。那就只能是东宫太子了!素锦眼前明亮:“您的意思是,南宫瑞雪抓着了太子的把柄,这妇人就是证人?”“大约如此,你去细查——木府人多嘴杂,才会将把柄放在帝姬府上……若情况属实,怕人去接触这对母子。”宋蘅点了点车辕,“南宫瑞雪只会用此人构陷东宫,撼动太子地位,可咱们心里都逼着一股火气,非要为龚青狠狠收拾这个人渣不可!顺带,这妇人有什么仇怨,咱们也给一同报了!”素锦摩拳擦掌:“夫人就等着好消息吧!”宋府,书房不过半日光景,素锦匆匆而回,手中一摞卷宗递给宋蘅,满目怒容:“夫人,除了帝姬府那位孟夫人,属下还查到一些别的。”粗粗几笔,罄竹难书。事涉东宫,宋蘅也未料到,南宫康玄做尽了恶事!这哪里是什么太子,分明是降临人间的魔鬼。宋蘅想了想,拎上素锦,去见司北宸。翻完南宫康玄的罪过,司北宸并未太过震惊,只召来吕松,让他细细查访:“人证、物证,掏个干净,把这卷宗砸实了——东宫多年不曾出事,想来门客、幕僚中有擅料理此事者,能问便问,问不出来,就让这人消失吧。”司北宸语调冰冷如霜,“还有孔家,早些年似乎还有他家世子糟蹋女子之事,近些年却不闻风声,本都督可不信,他能收手,一并查到底!”吕松一拱手,便要告退。宋蘅拦下他,与司北宸道:“我有事想请吕松帮忙。”司北宸却没问她要忙什么,只点了点吕松:“听夫人的。”宋蘅也不避着他,道:“太子成年后,才搬入东宫理事——在他居于后宫时,宫中定有死过几个年轻的妃嫔,我想请吕松去找一找年轻妃嫔的画像,然后按图索骥,挑几个样貌相似的送来。”太子喜爱蹂躏小女孩之事,已不是秘密。司北宸眸光射来:“你想引太子入局?”宋蘅浅笑:“既答应帮你,有此机会,为何不用?况且,南宫康玄恶事做尽,可该遭受天谴,老天爷留他狗命,我便替天行道,好好个他个教训!”司北宸目光温柔,牵了她的手:“这些事,不用你安排。吕松,可记下了?”吕松应是,折身去办事。素锦也不好杵在夫妻二人之间当灯笼,悄默声儿得摸着门边跑了。……龚青受辱之事,被太子当着方珏的面叫破,自此之后,倒也不再狠回避着方珏了。方珏每日三盅汤,日日不间断。龚青承他的情,原先是满心愧疚,执意退了婚事。待如今,也算瞧明白了方珏的执拗,心中五味杂陈。分明有情有义,彼此相知,还有何矫情?龚青点了头,方珏也只是轻笑笑,红着眼睛,把那枚退婚时,她送还的玉簪,戴在了她头上。前方之路宋女官家中要办婚事了。消息不胫而走,东宫那里抬出了几具尸首,龚青的事,再没掀起半点风浪。似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宋蘅可不管那么多,整日扬着笑,帮龚青准备嫁妆。素锦也许久没见过喜事了,又和龚青谈的来,从喜帕、盖头到鸳鸯枕,未成亲的姑娘家,比府里请来的喜婆子还老道。方珏禀明父母后,依旧在宋家上工,此番婚事,也不肯回方家办。宋蘅请素锦私下劝过,但素锦却对她摇了摇头:“并非是龚青不肯入方家,也不是方家两老舍得这个儿子。”方珏思虑周全,既不肯娶了龚青去方家看婆母、公爹、妯娌们的脸色,也不愿太子盯上方氏一族,便假意和家人断绝关系,十分怡然自乐的在宋家当好他的小厮。宋蘅听了之后,先是好笑,又是鼻酸——龚青终是找到了她的良人。七夕,如期而至。未褪尽燥热的黄昏街头,行人比往日更多,各家铺面都挂出了灯笼,今年是兔年,白色彩色兔灯尤其多。东华门外,守门的侍卫拦住宋蘅的马车,要例行检查。常青拿出金燕牌,晃了晃。侍卫不解。轮班的副都统年纪大,打眼一晃,走上前来。“是承安伯府车驾?”侍卫摇头,宋蘅露出脸来:“我有急事入宫呈禀陛下。”副都统愣了愣,挥手放行。在马车离去后,他与年轻的侍卫道:“这是要变天啦!”侍卫不解,头顶一片火烧云:“明日必定是个好日头,怎会变天呢?”副都统骂了句“蠢蛋”,让他滚去守宫门。那金燕牌,是陛下御赐,可在宫中随意行走……如今,竟是宋女官手持令牌而来。只是,承安伯手中只有凤璇帝姬,一个帝姬,还能怎么折腾?副都统想了想,便抛到了脑后。被撵去守宫门的小侍卫觉得奇怪,与一起当值的同伴说起这件怪事。哪知,同伴乃是木昭仪的眼线,听了一耳朵,便往瑶华宫禀报。宋蘅并未与司北宸一同前往乾清宫,未免旁人疑心,便往御花园而去。老皇帝乍然一见司北宸,便是一惊,眼眶便湿热起来。不用多问,便已经知道他是谁。毕竟,他已经思念皇后二十余年了……承安伯在旁拭泪,老皇帝一眼不舍得错过司北宸,抓着他的手,好半晌方问道:“你母亲……当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何没让你回来,还进了西厂?”诞下皇子,为何不母子同归呢?司北宸淡漠得看了他一眼,掩饰心中诸多情绪,道:“大幽的陛下,善待爱重母亲,母亲便不愿回来。我虽身份不明,但有大幽先帝保驾护航,地位一向尊崇,便是几位皇子也从不敢拿捏我——若归乌央,陛下可能保住母亲,保住自己的子嗣?”他暗暗讥讽老皇帝的无能,当初妻子护不住,再加一个弱龄嫡子,便能护住了?他没有告诉老皇帝,母亲身边最为亲近的宫人,曾告诉过他——赫连皇后,并非不想回归乌央,毕竟,这里才是生她养她的土地,有她的亲人爱人!可她回不来……大幽先帝做了那么多,连赫连皇后怀有旁人子嗣都能容忍,这份爱意,岂能容赫连皇后离去?司北宸不说,他就是要老皇帝内疚,自责。老皇帝也确实更自责,比当初心疼凤璇帝姬还要更心疼他。承安伯在旁说了不少劝勉的话,老皇帝这才扶了司北宸的手落座,哀哀叹气:“你回来,也好,太子一直不得朕心——东宫之位,也本该属于你。”这一句话,便已奠定了司北宸在乌央的地位。也拉开了他与几位皇子夺嫡的序幕。至于司北宸拿回来的那枚玉扳指,老皇帝摩挲良久,苦笑一声,并未收回这代表乌央半数大军的兵符。司北宸并没有和老皇帝促膝长谈的打算,要去领宋蘅来见陛下,承认她太子妃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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