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亲生妹妹如再母亲一般,更一心决定断了方若慈与卫廷的揪扯,后来,卫廷的出走从戎,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契机,而数月前司徒宇的提亲,锦上添花的封上了那最后一点缺口。荣归故里的卫廷终是如他所愿,向若惜提了亲,可是……如今的卫廷比三年前那个坦荡潇洒的青年多了太多,他越发深不可测,难以捉摸。他每每在方若慈归家时造访,他在方若慈面前向若惜提亲,方才又带着羞辱意味的在他们眼前将一只旧荷包还给方若慈……这一切是否都只是巧合?还是,他对方若慈始终不曾忘情……“我只是把该还的还给她,她即将是我的妻妹,再无其他。”他的目光沉淀,语序平直,不带丝毫情绪,转首望向方若惜,“若惜,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这份情意,我不会辜负。”方若惜点了点头,终是不发一言。他望着窗外的池塘,握紧了拳头,转过身道,“我两天之后来迎娶若惜。府内尚有公务,先告辞了。”……望着那人远去的挺拔背影,她的不舍和迷恋一如从前。三年为期,她等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和想得到的人。但……她不怕他的心里还有别的影子,却怕那影子阴魂不散……“哥,卫大哥心里……”“只会有你。”“是么……”“放心,哥会替你处理一切。”方若阳脸色一沉,模糊笑意浮上唇角,暗下决心。也许知道比不知道,才是更加万无一失的选择。爱恨成空傍晚时暴雨来得急促,薄亮的日光被暗沉的天色遮掩,雨水伴着狂风大作,砸落在屋檐上,熄缓了近日来旺盛的暑气,却夹了一丝生硬的冰冷。树上茂绿的叶子被雨水透的晶亮,即使被吹得颠乱四落,也掩不住昂意生机。雨水与泥土交融,空气中散着略带腥鲜的味息。她以一种湿润的心情伫立门畔,凝着看得见却握不住的雨势,眼睛出奇的干涩。良久。直到被一阵凉风吹出寒意。轻微的战栗。她稍退一步,伸手去掩门,却被另一只手挡了回来。讶然抬首。大哥……?他的鬓发上沾了些许水珠,黑亮的泛出光,却如同他的眸,深不见底。方若阳脸上没有表情,一如从小到大她所看见的一样。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兄长对待她的态度。她对方若阳的心情,难以名状。他是方家对她最冷的一个人。她对他甚至比对父亲还感畏惧,但是幼时的记忆里,娘亲尚在的时候,偶尔,方若阳会出现在佛堂里跟娘请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她敛首颦眉,侧身让方若阳进屋,心下已有几分明了,他的来意。他在案台边点了香,秉香对着墙上的画中人俯首躬身,幽深的瞳现出些许的恍惚,却又立刻恢复了一脸沉寂。“卫廷并没有负你。”他的声音徐缓低沉,将手中的香插到拜炉中,然后转身望向她。雨势渐盛,雨声响亮。她呼吸一窒,睁大双眼,入耳的并不是雨声。“他走时曾留下一封信给你,让你等他三年。”方若阳不避她震愕楚然的瞪视,继续道,“但是我换了信封,将信给了若惜。”忽地,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劈天的雷鸣响起,震颤着她的心脏。三年为期,定不负卿相思意。那封信,是给她的……?为什么没有等我,为什么嫁给别人……人群中的惊鸿相遇,他站在她面前质问她,质问她的负情、欺骗。我真希望可以跟你一样忘记以前的一切……她没忘记过,他,也没有?还给你,以后你我无亏无欠……如果是真的,那到底能不能还得清,能不能……她紧紧揪攥着丝帕,走到方若阳面前,不住的摇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你配不上卫廷,更及不过若惜。”方若阳的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如同面对她时,那张从未有过表情的脸。闻言,她惶然的倒退两步,抚着心口,目光睁瞠,浑身颤抖着,似乎他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把她彻底击碎。“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再去破坏他们好不容才搭起来的姻缘。”那,我的呢……我的呢……泪水在眼底肆虐开来,她咬着唇,永远都哭不出声音。方若阳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妹妹”哭,自小到大,她的脸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论听到多少冷言冷语,都始终是一张带着笑的脸。心下一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你已是别人的妻子,他也将是别人的夫君,你好自为之。”方若阳扔下最后一句话,踏出屋门。雨声渐渐小了下来,来得及,去得快。碎落的雨滴淅淅沥沥的打在她同样碎的不堪的心上,一寸相思一寸灰。爱恨成空。她宁愿当他负了她,宁愿以为他不爱她,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也好过现在,被窒息般的疼痛撕的粉碎。物是人非,事事休。整整一夜,她抱着双膝,靠在门边,任冷风夹着碎雨渐渐浸透了单薄的衣裙,心中一片冷寂。……婚礼如期而至。吉日。艳阳天。卫廷的迎亲队伍较司徒宇迎娶她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未着红袍,而是一身戎装,骑着高头白马,身后随了大队的兵士和迎亲的礼士,雄姿英发,飒飒而来。云阳道人山人海,方家再次嫁女,又一次轰动京城。小女儿嫁给了京城首富,大女儿又要嫁给骠骑将军。这等的荣耀富贵,在外人看来,无不眼红欣羡,嫉慕不已。她站在几个姨娘身后,被掩盖在角落,她的脸上涂了胭脂,温淡的笑容依旧,眉目间却多了一丝憔悴。那夜,一场冷风夜雨后,她便一直发着低烧,浑噩萎靡,今日,她强打精神,撑着气力,来送嫁。她望着处处发灿的红,有些晃眼,她莫名的一阵晕眩,下意识的扶住门梁,深吸一口气,再重新打起精神。“新娘上轿!”宾礼响亮的一喊,喜娘扶着新娘子上了轿,鞭炮声霎时此起彼伏。喧天的锣鼓声伴着灼热的日头,像是点燃了一场大火,熊熊火焰,灼的她无所遁形。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的鞭炮声、锣鼓声终于缓了下来,脚下一软,忽然难以支撑,瘫倒之际,却被拥进一个胸膛,她撑起沉重的眼皮,恍惚中看见一双焦慌的黑眸,她认得这双眼睛,认得……她这样想着,莫名的安心,沉沉的闭上了双眼。喂药守候她再醒来时,已是黄昏虚影落满室,一时间,她意识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守在她床边的人,是司徒宇。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眸中的不安尚未退去,却比她昏迷前看到要缓去许多,见她睁开双眼,他稍稍舒了口气,随即略显急迫的唤她的名字,“若慈,若慈”。她无力的对他扯了扯嘴角,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那样轻触般的一握,让他心头的重石陡然滑落,胸腔却被砸的生疼。眼前的她脸色虚白,气若游离,原本清瘦的身子,更是越发的不堪一折。不过两日不见而已,她就沾染了风寒,低烧不退,甚至昏迷了好几个时辰。是意外,还是与这场婚礼有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她轻易的回到方家。上一次,她郁郁寡欢多日,这一会,她更是染了寒疾,而方家竟无一人察觉知晓,如此的怠慢——他的妻子。这是他所不能允许和忍受的。她从他眼底看见懊恼和疼惜,朦胧的睡意还在,心上却莫名一暖,只觉得,还有人会在意她,甚至珍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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