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找谁?”说话的是个男孩子,模样看上去挺机灵。
“小朋友,你知道谁住这儿吗?”
“知道,徐明海住这儿。”
“他人呢?”
“这儿呢!”他扬着下巴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个酒窝,“我自己一屋!”
还没等他显摆完,厚棉布帘子一掀就露个烫花脑袋来。她和周莺莺四目相对,当下便是一惊:“怎么是你?!”随即,她立刻冷下脸来问道,“你回来干嘛?”
一别经年,能再见到旧时友人,周莺莺心里感慨万千,全没有在意对方语气中的夹枪带棍。
“艳东姐,我返城手续终于办下来了……”
大人们在说的事情在徐明海听来没劲透了,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被那个站在树下仰头望天的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于是徐明海三两步蹦着就跑到了秋实身边,然后仰仗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孩子。只见他被围脖帽子裹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张干净瓷白的小脸。
徐明海无法通过这双细致漂亮的眼睛分辨出对方的性别,便态度嚣张地挑眉问:“哎,你谁啊?男的女的?”
秋实一点都不想和生人说话,拔腿便往周莺莺身边跑。徐明海则,老鹰捉小鸡似的就擒住了对方的胳膊。
这院子里没有跟徐明海一边大的孩子。东屋张大爷家的老疙瘩都已经上职高了,平时住校,就算回来也基本不拿徐明海当人看。而这条小胡同里其他孩子又太小,徐明海基本不拿他们当人看。现在是寒假,李艳东又不让他出去找同学玩儿,害得徐明海天天在家沤得都长白毛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说什么也不能放他走。
俩人在拉拉扯扯间,徐明海断定了对方的性别。女的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劲。他挺兴奋,觉得可算有点事儿干了。偏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委婉悲怆的唱词。
“千岁爷进寒宫学生不往,怕的是辜负了十载寒窗,九载遨游,八月科场,七篇的文章,落得个兵部侍郎,只恐无有下场......”
一个身影从院子东侧的屋子里闪了出来。秋实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个身材消瘦的老头。他在窗台上拿了个火红的柿子,然后突然扭过头来冲他们一笑。
“别看他眼睛!”徐明海急忙把热呼呼的爪子放在了秋实冰凉的眸子上,然后拿嘴贴着他耳边说,“关九爷是个半疯儿。我妈说,谁看疯子眼睛也得疯!”
秋实被这话唬了一跳,于是稍一愣神就被人顺势拉到了一旁的窗户根下。
“你几岁啊?”徐明海百折不挠。
秋实依旧不说话,嘴巴闭得死死的,像是个随时准备就义的抗战小英雄。
徐明海于是开始钓鱼:“看你这小样儿,顶天儿了也就6岁吧。”
“我过了年初二就8岁了!”秋实没防备,张嘴就咬了钩。
“我都10岁了!”年纪上的明显优势让徐明海得意洋洋,他说,?“叫哥!”
秋实才不叫他,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只黏在自己妈身上。
见对方没有服软的意思,徐明海只好转移话题:“你跑我地盘儿上干嘛?哎,我问你话呢。”他欠了吧唧地伸手去捅小孩鼓鼓嫩嫩的脸蛋。
秋实一把扒拉开徐明海的手:“我回家。”
“家?”徐明海狐疑地看着他,“这院子里统共就这么几口子人。张大爷张大妈、干爹、关九爷和我们家。你谁家的?”
正说着,徐明海听见亲妈李艳东的音调持续走高,渐渐有了响彻九霄的意思——这是要发飙的前兆。
“这房子一空就是十好几年,活人都没地方住,总不能老给你留着啊。现如今你说回来就回来,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马上就过年了,我上哪儿给你腾房去?”
“艳东姐,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周莺莺眼睛里噙着泪,试图跟对方讲道理,“我回自己家住,天经地义。”
这时,徐明海他爸也钻了出来,他轻轻拉了拉自己老婆胳膊上沾满面粉的套袖,小声劝道:“内什么,有话好好说。本来就是人家的房,咱占着确实不合适。”
“你哪头儿的你?看见个女的骨头就酥了吧?”李艳东急气攻心,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徐勇骂道,“要不是因为你混到现在都没分上房,我犯得着跟她周莺莺费这吐沫吗?你当我爱搭理她,打小儿就这么一副小白菜地里黄的可怜相,其实心不比谁狠啊?!”
这话同时也落在了秋实耳朵里,他看见自己妈受了委屈的样子,当即就要跑过去,不想却被人死死地箍在了怀里。
“别过去!”徐明海显得十分老道,“她们女的都可不讲理了。你跟她说前门楼子,她跟你说胯骨轴子。从我妈到我们老师,有一个算一个,你去也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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