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宋葳蕤指了指等候在路边的梁以讷,“他还等着呢,我们要去栗山县卖栗子糕。”
“哦,那我就不留你了。”
宋葳蕤转身要走,翠红又喊住了她,问道:“我这两天又剥了四五斤栗仁,你收不收啊?”
“收的。”宋葳蕤心里思索,翠红家里条件不错,又爱干净,她想在下流村进行厕改,像翠红家这种情况最容易说动。“这样吧,你下午拎到我家去,我煮凉茶给你喝,正好咱们一起说说心里话。”
翠红愣了愣,说心里话?梁三媳妇这是要跟她嚼舌根吧,翠红想着,只要宋葳蕤肯收她家栗子仁,谈什么她都愿意陪着,翠红满脸堆笑应下了邀约。
梁以讷在小路上等了没多久,就见宋葳蕤手里拿着一顶香蒲草编成的笠帽,疾步走来。
宋葳蕤扬着手中蒲笠,“去翠红家给你借了个笠子。”
“多谢!”梁以讷抽走她手里的蒲笠,自顾自地戴上。
他现在倒跟她客套起来了,昨晚他掐她脖子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客气。宋葳蕤踢了踢脚,假装在蹭擦粘在油靴上的烂泥巴,心里暗暗发誓,她可不是白挨欺负不还手的软性子,迟早得掐回来。
宋葳蕤和梁以讷早上把糕点送到大雅斋,覃文淑下午到大雅斋领银钱,顺道看看售卖情况,商议第二日的供货量。
送了货,宋葳蕤还要给盘吉兰买一副驱虫药。
去仁春医馆的途中遇到有人扎堆堵在路边,她不是好热闹的性子,脚步未停,绕过人群,走着走着就被梁以讷拉住。
宋葳蕤蹙眉问道:“你想看热闹?”
“看见个熟人。”梁以讷把竹篓倒扣在地上,压着她的肩头让她坐下,安抚道:“你坐这儿歇歇,我去打声招呼。”
看着梁以讷走进人群,又听到人堆里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
“八百文?不行,面无二两肉的,哪里能值八百文?”
宋葳蕤伸长脖子望向人群,厚厚的人墙把那里堵得严严实实,她不由地有几分好奇,拎着空竹篓一步一步挪向人群。
看热闹的路人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是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妇人。
身旁围观的大娘用胳膊肘戳了戳宋葳蕤,与她搭话:“这些逃难来的流民也是可怜呐,连一身蔽体遮羞的衣衫都没有。”
宋葳蕤想起第一次进栗山县城门时,守门的兵爷就提醒过,有不少流民盘踞在栗山县郊,没想到这才十几天过去,已经有少量流民进城了。
“吃喝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蔽体遮羞?”一个中年阿叔双手插在袖笼里,抖着腿看热闹,摇头感叹道:“这都是命啊,命不好的,就容易摊上那些个旱灾水灾疫灾。”
跪在中间的一位年长妇人,一头黑发里夹着几缕银丝,身上那件布满油灰的袄子破了好多洞,填充的棉花漏了不少,两只袖子空空地耷拉着。
看样子是大半年没有洗漱换衣了,靠一件破冬衣捱过了春夏两季。栗山县这地方又闷又热,空气潮湿,不洗不梳地捂在棉衣里,不出几日,定会浑身长痱子。
妇人身边的男子赤着上身平躺在地上,长期饥饿,腹腔空瘪,往里凹陷,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紧贴着肋骨和胸膛,肋骨像一根根并排的细竹竿,清晰得一眼就能数得清。
身旁跪着他们的几个女儿,年纪稍大些的,捡了几块破布拼接起来,裹着上身,年纪小的干脆就赤身裸体了。
姑娘头发乱糟糟的,结成几大块硬疙瘩,面颊瘦得凹陷,她长期光脚行走,脚底板起了黄厚的老茧,脚背被剌伤,又红又脓肿。
姑娘光裸着腿在地上跪行几步,挪向梁以讷所在的方向。宋葳蕤吓了一跳,赶紧拨开人群往那边跑,及时地挡在他身前。
姑娘的目标不是梁以讷,她一把抓住梁以讷身边的中年男子,哀求道:“您就多给点儿吧,四百文真的不够,我阿耶病得不轻,求求您了。”
大叔面上有些犹豫,低叹一声,对那姑娘说:“四百文不少了。”
“若是知根知底的,多个三四百文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他们是逃荒来的流民,底细不明的,一般人家是不愿意买的,我是看她爹饿得不轻,心肠一软就想帮衬一把。要出八百文,那我还买个流民干什么?”
大叔看着衣着光鲜的牙婆,出言推拒:“你咬定了八百文,那还是另找买主吧,我家小姐现下也不缺人伺候。”
一听人家不想买,姑娘顿时慌了,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大老爷,您就买了我吧,我身子骨皮实得很,什么活计都肯干,保准把小姐伺候得熨帖舒坦。”
随着磕头的动作,时不时地撅起白花花的屁股,姑娘也不管不顾,一直磕头哀求,生怕失了这个买主,没钱给她爹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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