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攻继续抽着烟不说话。
对于临时用于开脱的借口,郑一并不打算负什么责任。
说一句“我喜欢你”也不会掉块肉,撑死被陈攻骂一句“恶心”,他应该也就不会再在“你为什么骗着我住我房间”的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郑一走过陈攻,去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西装,潦草地收着行李箱。
陈攻就在那边斜斜倚着桌子抽着烟——郑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其实也没必要知道;反正丢给他平地这么一声雷,他光消化就得一阵子。
收拾完东西,郑一拎着行李箱出了1205去,转身的时候被陈攻砸了个东西过来。
郑一回头,是那包剩下几支的廉价烟。
捡的时候陈攻冷淡地说了句“凑合抽吧”,郑一点点头,把破破烂烂烂的烟盒揣在手里回了隔壁去。
回到房间后郑一才觉得后怕,有种从猛兽的血盆大口下侥幸逃命的感觉。
——明明房卡和身份证一并都被自己塞进了里侧口袋的破洞里,怎么会从西装里掉出来呢?
郑一随手丢开行李箱,翻起西装查看:这次直接是衣服的下摆夹层脱了线。
郑一觉得着实荒唐——百年老牌现在都已经他妈的沦落成这等质量了吗?只觉得脑门儿一热,郑一就把外套重重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
踩完还不泄愤,又捞起来重新摔了一遍。
西装外套不痛不痒地,用一种“你奈我何”的姿态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更有一根线头在空气中悠哉地摇曳了良久,才缓缓降落在地面。
郑一被一件西装气得呼吸不畅,当空乱挥了一阵拳头之后重重砸了一下墙。
——除了手疼,无事发生。
郑一躺上床去,一边哭丧着脸脱着袜子和西裤,一边反省着自己,渐觉得秋芒说的真对——自己就是戏多,也不会把拿捏与人家的边界感,擅自对他人产生毫无意义的好奇和毫无意义的怜悯。
郑一觉得说到底,就是自己傻逼到家了。
其实秋芒说的不只这一点对——郑一仔细琢磨了半晌,也觉得自己的确就是想在陈攻面前刷刷存在感;自己就是被众星拱月地捧久了,冷不防遇着一个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人,就偏偏不服气起来——还真成“垃圾文学”的男主角儿了。
刚才向陈攻“表白”的时候,郑一列举了三点自己对陈攻的认可之处:一是帅,二是有才干,三是“够劲儿”;这也是真话。
“帅”:陈攻说实话算不上什么标准帅哥——单眼皮死鱼眼,看谁都像是在“仇视”;嘴巴小嘴角又天天撇着,一副厌世渣男面相;可架不住那根挺拔还有性感小驼峰的鼻梁,撑起了整张脸的场面;再加干净硬朗的颞线颧骨下颌角——在郑一这种摄影师出身的人眼里,那张脸简直就是“为打光而生”的艺术品。
再说“有才干”:准备入职halo之前郑一打听过自己的面试官陈攻,在社群网站上找到过他的个人主页——话不多一男的,但摄影水准和审美品位都很有个人风格。
至于“够劲儿”——这词是北方方言——郑一也懒得管陈攻听不听得懂,大约就是……类似“上头”的意思。陈攻总能让自己上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自己随时盯在眼中。亚马逊流域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变成德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陈攻让人加个班,就能让郑一怒发冲冠大闹视觉部。
郑一对陈攻是有好感,但不是那种感觉——郑一的菜是青青草原上白嫩细腻的小羊羔,不是青藏高原上粗蛮无礼的老野牛。
郑一是想不通为什么陈攻那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如今郑一也挺释然——自己这种段位,演个戏而已结果事故频发——陈攻不把自己放眼里也应该。
郑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挺无聊的——讨厌一个人而已,却讨厌到满脑子都是他。粗略统计一下自己在这个人身上花的心思,被秋芒误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我学长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郑一摸过:[航旅纵横]提示明天回京的航班可以网上值机了。
随便选了个靠近走廊的座儿,郑一扣下手机,睡着了。
-
6:05分的时候郑一被敲门声叫醒的。
头重脚轻的下了地,拉开一条门缝,结果是陈攻。
郑一吓了一大跳。
陈攻站在门口,看了郑一一眼,淡淡地说:“火锅还吃吗?——6点了。”
郑一其实有点受宠若惊——本以为这顿火锅毫无悬念地黄了。
准确地说是——本以为自己跟陈攻的关系毫无悬念地黄了;甚至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向老王沟通一下换个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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