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不再追问刺客的事,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不断流出的鲜血。我撕开衣衫的一条想要自己包裹一下,但手被她牢牢地攥住。疼痛感已消失,这个女人冰凉的手指清晰地告诉我,她想让我流血而死。“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除了曾跟她顶过嘴以外,我有其他伤害她的地方吗?她的唇角绽出淡淡地笑,轻轻道:“小烈是我的,我现在只有他这个儿子了,你们知不知道为了得到他我付出了什么?你们谁也抢不走他,不论是海真,还是你……”“海……海真……?”我的额头开始渗出薄薄的虚汗,眼前闪过海真柔和美丽的面庞,和那淡淡的纯净的笑意,怎么会、怎么会有人忍心动手想要杀死这样善良无害的人?“他的命真是大……我一刀下去后血就象泉水一样冒出来,比你现在流的快多了……可他竟然没有死……不过今天,你恐怕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了……”她用毫无起伏的音调道。我的心脏开始收缩。海真……还有海真手腕上刺目的伤痕,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原来这道伤竟是闻夫人留下的。想象不出当时的闻烈是何等的愤怒与伤心,母亲,与最爱的弟弟,被如此的伤害,却又无法复仇。此时的我,似乎开始理解为什么在他心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对母亲的爱与同情了。“你真的曾经爱过闻烈吗?不是因为他是你拴住丈夫的工具,而只是因为他本人而爱?”我知道此时这样的问题即苍白又可笑,但却忍不住要问。“那孩子本来就只是工具而已,”闻夫人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情绪,她发泄似地道,“他娶了我,却好象只是对父母交差,自从生下女儿后就再也不碰我……只有一个女儿的话我什么也保不住,所以我想方设法生下这个儿子……果然……只要有小烈在,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抛弃我……所以我决不会放开小烈,我要让他娶我选的女人,永远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轻轻叹息。可怜的女人,心智已完全丧失了,所以她看不到儿子早已不是她可以掌握和控制的人,看不到丈夫已放弃与她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她只能疯狂地伤害别人以换得假想的安全与平衡。头似乎越来越重,手腕已经被放开,却再也无力去处理伤口。那个一生都在用错误方法保护自己的女人如冰雕般站在我面前。也许今天我会死……也许不会……但这个女人,却永远也没办法保住她自己的儿子了。闻烈不会原谅她。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心里竟有淡淡地甜意……先是听到耳边萦绕着分辨不清的声音,慢慢的,其他知觉也开始复苏,身体火烧一般的热,喉咙也很干涩。吃力地撑开眼皮,在一片模糊的色彩中渐渐认出靠在我枕边的那张脸,紧蹙的眉头,憔悴的面色,一绺黑色的头发搭在青黑的眼圈上。他静静地睡着,但呼吸非常的不平稳。我的视线掠过他移向室内,有个温柔的人披着白衣伏在桌边小憩。此时我已经确定,这里不是闻府,这是浔水别院。只轻轻动了动指尖,闻烈立即惊醒,大手抚上我的额头,他试探着轻声叫道:“小保,你醒了吗?”海真也赶到床边,一边用指尖测试我的温度,一边柔声道;“小保,你有没有哪里痛?”我艰难地摇摇头。真是不痛,连肩膀也不痛,只是全身发软无力。闻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头埋在我颈边,用力地抱起我的身体。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印在我颊边的唇也是冰凉的。可怜的孩子,这是他第几次承担母亲的错误?努力积蓄起一点力量,我抬起手臂回抱住闻烈,缓缓地拍抚着他的背脊。“小保……小保……原来……我也会这么害怕……”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带着重重的鼻音。我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的发不出声音来。“让小保喝点水吧。”海真总是在最恰当的时侯出现。甘甜的水伴着真挚的微笑,我突然发现海真并不仅仅受着照顾与保护,其实他才是那个一直无条件在支持和关心闻烈的人。用手巾试去我嘴角的水渍,闻烈定定地看着我,脸色仍是惨淡而又苍白。心头莫名地一痛,我伸手轻抚着他冒出少许胡茬的下巴,第一次主动依向他的胸膛。立即被紧紧地拥住,紧得好象一辈子都不会放开,颊边感受到凉凉的湿意,胸口却是暖暖的。“小保……我想告诉你……”“我知道……”“小保……我爱你……”“嗯……我知道……”这个霸道地宣布我归他所有的男人,这个屡屡恶意捉弄和戏耍我的男人,这个在商场与官场长袖善舞的男人,这个完全不知道人权为何物的男人……也是总让我觉得疼惜与怜爱的男人。也许早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我的心会毫不挣扎地飘向他。抬起头来,海真正静静地倚在窗边,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乌黑的发从他肩头泄下,雪白的面庞上仍有淡淡的忧郁,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是如此纯净。突然之间觉得有微微的心酸,他是这样的美丽,从里到外的美丽,然而茫然四顾,我却看不到他的幸福。待闻烈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海真走上前来,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叫他去隔壁房间休息。他的右手搭在闻烈肩上,我隐隐可以看见那道扭曲的伤痕,明知已事隔经年,还是忍不住为他所经受的伤害心痛。闻烈给了我一个轻轻的吻,乖乖照弟弟的吩咐去了隔壁房。海真端了碗熬的浓浓的汤坐到我床边喂我,浅浅笑道:“亏了你平时身子不错,我们赶到时满地都是血,真以为救不回来了,小烈……气得想杀人呢。”“闻夫人没事吧?”我赶紧问。不是我自恋,我还真怕闻烈为了我犯下弑母大罪。海真沉吟了一下,缓缓摇头,道:“算没事吧。她好象真的有些发疯了……小烈限制了一些她的行动……也只能这样而已。”我点点头。没错,母亲就是母亲,还能怎样呢?“对了,那个刺客……”我猛地想起早就该想起的事。“已经自杀了,完全查不出身份,可能是个职业杀手吧。”“职业杀手?!来杀我?!”没有弄错吧,我怎么看,自己也不象是能惊动职业杀手的样子啊。“小烈会查的,你不要想那么多,现在首先要把身体养好,别让我们担心。”海真递过来一个天使的笑容,抽去我身后的枕头,安顿我睡下。身体一躺平,睡意也随之而来,脑中只略略转了转刺客啊、疯妇啊等等的念头,就沉沉地陷入了黑甜乡。在萧海真美食的浇灌下,我就象杂草般快速地恢复着健康,没几天就开始跟闻烈斗嘴,而且可以短时间地出来走动走动。在浔水别院休养到第十天,闻烈与海真同时来到我的房间,摆出一副要谈正经事的严肃面孔。“小保,”闻烈坐到我的床边,用认真到令我发笑的口吻道,“你仔细想想,不论有意无意,你曾经得罪过哪些人?或者妨碍过哪些人?沾边的不沾边的统统说一遍。”我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小姐认识的那个李书生算是妨碍过吧,还有曹姨娘,我打烂过她的花瓶,另外……就只有闻夫人……对了!”我脑中灵光一现,“前几天被我拒婚的齐家小姐!……不过……也没苦大仇深到要杀人吧?”“齐家我已经调查过了,还没发现有路子可以联络到职业杀手,齐小姐闹过一阵后已经另定了夫家,应该没心情管你了。你再好好想想,想远一点儿,比如你卖到林家以前的事?”卖到林家以前的事?那我怎么可能知道,那时我还在另一世呢,真要是那么久远的仇家可实在冤枉,根本不关我的事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只有一魄的白痴能结下什么仇家,这样穷追不舍到京城来,还动用了职业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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