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官差如梦初醒,义愤填膺,骂道:“小浪蹄子养的,敢对王大人动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妈的,王大人就好比我亲爹,除了我老娘,谁敢动手打我亲爹?”两人怒骂声中,刀光飞舞,一左一右扑了上来。楚易一介书生,连鸡也未曾杀过一只,何尝见过这等架势?眼看刀光缭乱,心中早已着慌,踉跄后退,心道:“我命休矣!”想到连晏小仙最后一面也不能见着,即将永诀,心中顿时一阵大痛。胡乱之中挥出一掌。指掌方动,体内热气顿时如滔滔狂潮,直冲掌心。“呼!”一道淡绿色的气光忽地从掌心喷吐而出,蓬然鼓舞,正好冲撞在左面官差的额头。他“啊”地一声惨叫,突然纸鸢似的飘了起来,满口喷血,翻空飞跌,一头栽入雪地里,双脚乱蹬,半天爬不出来。余下一名官差大吃一惊,愣愣地站在当地,瞠目结舌,右手持刀,距离楚易头顶尚有三尺,却怎么也不敢砍下去。楚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脑中迷乱,惊讶骇异丝毫不在三名官差之下。他自小体弱多病,此生以来最为勇猛的一次义举,乃是十四岁时为了解救被一只疯狗吠吠追杀的村童,奋不顾身半路杀出,一脚正中疯狗鼻梁,当场踹得它悲鸣一声,败下阵来。然而此事纯属侥幸,下不为例。何以今天突然如此神勇?他忽地想起今日中午那匹毛驴的神勇表现,心念一动,难道……难道竟是昨晚那两颗药丸的缘故?心神大震,“啊”地失声低呼。“快杀了他!”那捕快惊怒交加,顿足大喊。官差手腕一抖,战战兢兢地一刀砍下。生死攸关,楚易不及多想,急忙又奋力推出一掌。不料这次竟毫不奏效,掌心空空,什么气浪也不曾冲出。好在那官差心虚害怕,犹如惊弓之鸟,手腕簌簌乱抖,这一刀原已绵软无力,眼看楚易拍出手掌,登时闭眼惊叫,朴刀应声劈歪,贴着楚易耳颊擦过,森森冰冷。一刀挥下,两人都吓了一跳,趔趄后退。那官差惊魂不定,怔怔地看了自己浑身半晌,确定无恙,胆气顿时又壮了起来,定了定神,厉声喝道:“他奶奶的,小蛮子竟敢装神弄鬼,恫吓官爷,老子让你脑袋开花!”“呼”地一声,挥舞朴刀,当头一刀砍下。楚易大骇,挥手乱挡,但这回依旧毫无反应。大雪纷飞,刀光如电,寒芒一闪,飕飕冷气霍然劈至。“哧!”隐隐听见一声轻响,那官差突然顿住,身子微微一晃,双目圆瞪,满脸惊骇恐惧,过了片刻,嘴角忽地沁出一丝黑血,斜斜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楚易骇异不解,只道自己无意之中将他打死,心中登时说不出的惊骇、恐惧、自责、慌乱,猛地踉跄后退,颤声道:“我……我杀人了?我杀了人了?”余下那两名官差远远地瞪着他,说不出的惊惧骇讶,突然面面相觑,尖声怪叫道:“不得了啦,妖怪呀!救命啊!”转身撒腿就跑。刚跑了几步,怪叫突然转化为凄厉的惨呼,忽地高高抛起,重重摔落在地,抽搐了片刻,了无声息。楚易又惊又骇,自己适才分明一动也不曾动过,这两人又为何会突然毙命?莫非是在装死,想要乘自己不备,偷袭暗算么?当下颤抖着拾起身边那官差死者的朴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探察鼻息心跳。那两人果然已经死了。死得莫名其妙,蹊跷难言。雪花卷舞,纷纷扬扬,仿佛万千琼花柳絮,癫狂飞舞,片刻之间就将三具尸体埋在茫茫白雪之下。囚车倾斜,半陷雪中,驾车黄马悲嘶阵阵,团团乱转了片刻,蓦地轰然扑倒,寂静无声。楚易提着刀,孤孤单单地站在荒山风雪之中,脑中空茫,心乱如麻,恐惧、懊悔、惊骇、迷惘……交相陈杂,周身仿佛被冷风彻体吹透,锥心森寒,一阵阵地发抖,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的眼前晃过晏小仙的笑靥,“啊”地大叫一声,心神大颤,蓦地醒觉,转身便往山下跑去。提刀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冲了几步,立即又顿住。天地茫茫,四野皑皑,哪里能辨得清方向?就算能及时回到万寿县,他又上哪儿去找晏小仙?就算能在他尚未遇险之前找着,自己又如何能将他安然救出?就算……突然之间万念俱灰,悲苦伤心,泪水涔涔而下。这一刹那,他突然如此鄙视、厌憎自己。倘若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倘若自己也能如邻村的李阿牛那般孔武勇猛,只手擒狼,孤身搏虎,又何至于眼睁睁看着义弟被这些畜生捆缚羞辱,无可奈何?说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此生此世再也找不到如此知己了!即便自己苟活于世,即便平平安安到了长安,中了进士,成了状元……又有什么趣味?泪水汹涌而出,一再地模糊了视线。晏小仙的如花笑靥如雪花似的在他眼前纷飞扑闪,那清脆悦耳的笑声如狂风似的在他耳旁呼啸回旋……音容笑貌不断地交叠重合,压得他喘不过气,哭不出声。这一刹那,他蓦地发觉这个相识不过一日的义弟竟在自己心中占据了如许地位。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团猎猎火焰,就算希望渺茫,就算火海刀山,他也要冲回到万寿县,全力解救晏小仙。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想到此处,他蓦地擦去泪水,握紧朴刀,迎着风雪,咬牙朝山下狂奔而去。“啊吁!”呼啸的狂风中突然传来一声熟悉已极的驴鸣。楚易陡然一震,霍然循声望去。朔风狂舞,漫漫雪花悠扬翻卷,白茫茫的山坡上,一匹白马、一只黑驴正欢快地驰骋而来,马上骑乘着一个白衣少年,雪裳猎猎,飘飘欲飞,笑靥如花,清丽似仙。他脑中轰然,怔怔木立,心中惊讶、激动、狂喜、迷乱……几乎要爆炸开来,哑声叫道:“义弟!”手腕一颤,朴刀掉落雪地,热泪止不住再度夺眶。意气相期共生死风雪狂舞,天地苍茫。毛驴欢嘶着奔到楚易身边,摇耳晃脑,一头撞将过来,险些将他扑倒在地。湿嗒嗒的舌头舔过他的脸颊,将泪水和雪花混在一起,温热而又清凉。白马长嘶,昂首踢蹄。晏小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笑道:“大哥!”雪巾飞扬,双眸明亮,俏生生的脸靥泛着娇艳的桃红。虽只小半时辰不见,两人却已宛如隔世重逢。劫后余生,楚易恍然悲喜,激动难抑,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猛地一把将晏小仙拖入怀中,用尽周身气力紧紧抱住。晏小仙“啊”地一声,险些被他勒得透不过气。微微挣脱,却被箍得更紧,心中一颤,全身登时如棉花似的酸软下来,双颊红晕如霞,呢喃似的叹息道:“大哥,你哭什么……”楚易紧紧抱着他,快乐得几乎要迸爆开来,哽咽道:“真的是你!你没死……真是……真是太好了!”直到此刻,听到晏小仙甜脆的声音,闻着他那独特而真实的幽香,感受到他那纤柔温暖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渐渐变软,慢慢融化,方才相信这真正是他,悬吊了半天的心才逐渐松弛下来。晏小仙“扑哧”一笑,心下感动,环手将他轻轻抱住,柔声道:“傻大哥……”这一声说不出的低婉温柔,情意绵绵,仿佛山泉漱耳,春风拂面。雪花飞舞,两人紧紧相拥,许久,仿佛变作了两尊雪人。“啊吁!”毛驴探头探脑,想要在两人中寻觅个空隙钻进来,却始终不能得成。毛茸茸的耳朵在晏小仙的手背上摩来擦去,酥麻发痒,他忍俊不禁,格格脆笑,被紧箍的腰肢仿佛要断裂开来,喘着气笑道:“大哥,你勒得我腰都快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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