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只觉一颗心彻底冷了下来,旋即出言止住了赵佶的话头:“不管怎样,郡王已经尽力了,高俅在此谢过。”他起身深深一拜,顺势敛去了那种主从相对的格局,“此事算我倒霉,十郎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他日如若有机会,我们大可从普宁郡王身上找回来!至于苏门,他们既然不能容我,我也不必苦巴巴地哀哀求告,你说是么?”“没错!”赵佶眼睛一亮,狠狠地点了点头,不过随即面色又黯淡了下来,“只是如今娘娘病重,皇兄对我虽好,但毕竟赵似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我又不是太后生的,太妃娘娘也肯定帮着赵似,我,我没有多大胜算……”“十郎,你虽然不是太后亲生,难道就不能让太后视你如同亲生骨肉么?”高俅循循善诱地引导着话题,语气中充满着蛊惑,“虽说普宁郡王才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那一日你也看到了,圣上并不太喜欢他,太妃纵是圣上生母,也不能强迫他偏向这个弟弟吧?况且,论起才学来,十郎你在宗室中无人能比,仅凭这一点,还不能让圣上另眼看待么?”“我明白了!”赵佶心悦诚服地抓住了高俅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没有娘娘就要靠我自己,总而言之,他赵似就算再尊贵,也绝越不过我一头去!”“十郎,你终于开窍了!”高俅终于松了一口气,很是满意自己刚才巧舌如簧的本事。略一思忖,他突然伸手把赵佶抱了起来,郑重其事地道,“十郎,如今太皇太后病入膏肓,你入宫探病的时候也要小心一些,谨记祸从口出。”赵佶本就比一般小孩聪明,联想到往日所见所闻,很快明白了高俅的言下之意。两个年龄相差不到十岁的人对视良久,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所有的不快和焦躁,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元祐八年八月辛酉,太皇太后高氏病重,哲宗赵煦罢朝一日,整日都待在崇庆宫中与向太后和朱太妃一并侍疾。经太医竭力救治下,高氏病况稍愈,但精神状况却一天天糟糕了下来,即便是那些往日熟悉的大臣也难能认出来,朝中上下顿时弥漫在一片恐慌的气氛中。八月癸亥,以为太皇太后祈福为名,哲宗赵煦将京师内诸囚徒减罪一等,徒刑以下的囚徒尽数释放。丁卯,祷于岳渎、宫观、祠庙。戊辰,赦天下。辛未,祷于天地、宗庙、社稷。乙亥,祷于诸陵。然而,一系列惊动天下的举动并没有挽回太皇太后高氏的命运。元祐八年九月戊寅,高氏崩于崇庆宫,享年六十一岁。举国各地哀悼这位贤后去世的同时,那些因高氏秉政而被黜落各地的新党官员,则重新迎来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再次复苏。从宫中福宁殿派往天下各处宣诏的信使,此时正奔驰在官道上。同月己卯,哲宗赵煦下诏以太皇太后园陵为山陵,命吕大防为山陵使。戊子,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苏轼上表请求出知定州,哲宗赵煦准奏。十二月,苏轼行前不得陛见,以长疏进言,不听。哲宗召杨畏奏对,随后再次启用神宗旧臣,复章惇资政殿学士,吕惠卿为中大夫,王中正为遥郡团练使,上太皇太后谥曰宣仁圣烈皇后。自熙宁九年三月末开始,长达八年的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时期,在这一天划上了一个句号。花魁双姝绍圣改元前后,哲宗亲政之初,在将大批新党中人重新召回朝廷之后,吕大防、苏辙、范纯仁先后罢相任外官,而在定州任上的苏轼也被人诬以毁谤先帝的罪名而落职英州。由于宣仁后高氏在病中先行归政的举措,哲宗赵煦终究还是念在那一点祖孙情份上,没有理会那些为了迎合上意而指斥高氏老奸误国的言辞,甚至一口气黜落了三位不知好歹的御史,这也让本应酷烈十分的绍圣党争稍稍得以缓解。而后,赵煦又下诏改隆佑宫为慈德宫,对向太后尊礼日隆。转眼已是绍圣二年的春天,以章惇曾布等人为首的新党已经完全占据了朝廷要职,而旧党中人则多被发落地方,因此汴京的富贵圈子再次鼎盛了起来,那些起初由于党争被父辈禁足于家中的公子哥儿再次充斥了花街柳巷,留下了无数风流韵事。如今的天香楼已经盖过了入云阁,隐隐有成为汴京,看来你说得没错,对于寻常男人来说,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云兰姑娘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恰好引来了无数追求者。”赵佶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笑吟吟地看着高俅,“亏你敢让这位堂堂天香楼头牌歇了大半年,换作别家,谁敢冒着生意惨淡的风险?”“那还不是十郎你的功劳?”高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看着下面喧闹的场面,“若非如今汴京鼎鼎有名的遂宁郡王为澄心和云兰题词作画,这些公子哥儿又怎么会如此趋奉?话说回来,要不是那些书画值钱,我也担负不起天香楼这么久的开销!”两人对视一眼,两只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立时发出了一阵大笑。此时,一个慵懒而妩媚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哟,是什么事情让两位如此开怀,也说出来让妾身我听听?”随着那阵语声,一个妙龄女子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云兰。如今的她已非当日纯粹的以色侍人,一身橘黄衣衫将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玉颈处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引人无限遐思,一头如云秀发只是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轻髻,上头插着一支白玉发簪,看上去简洁而雅致。“云兰,你可是越来越有风韵了!”高俅微微颔首,直到云兰坐下之后,他才目视底下的人群道,“现如今达官贵人都以一观你和澄心的歌舞为荣,花国之内,你也可称魁首了!”“什么魁首,澄心妹妹那才叫花中魁首,妾身不过是残花败柳之身,哪里能得如此赞誉?”云兰朝高俅丢去幽怨的一睹,水灵灵的眼睛又转向了赵佶,“郡王,如今高大官人可是天香楼的东主,说一不二,却还来欺骗妾身这小女子。您给评评理,他究竟是眷顾家中娘子,还是更看重我这棵摇钱树?”十三岁的赵佶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虽然不敢在外面胡乱厮混,但对于这等男女之事他却也已经不再陌生。沉吟片刻,他便哑然失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云兰姑娘,倘若伯章真要纳你为妾,难道你真的甘心嫁入高门洗手作羹汤么?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你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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