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行礼,就站在花木间冷淡地打量着两人,更不解释为何会从宣光殿回来。任城王气结:“你这样做,对得起陛下么?”
“那貉奴呢?他对得起我吗?”
他却冷笑,直呼皇帝名讳,视线冷冷扫过同任城王并肩而立的念阮,“你们,都对不起我。”
语罢,拔腿便走,身后十丈远的地方,一个小黄门鬼鬼祟祟地躲在花木里,探头想看,见念阮目光扫来,又飞快地缩回灌木丛中了。
“燕淮他真是执迷不悟,只希望他别做什么傻事才好。”
任城王叹着气道。有前世的殷鉴在,太后注定是输家,他就怕这父母俱亡的少年郎站错了队,便是陛下不想动他也不行了。
两人一时沉默,朔风卷下亭上寂寥卷曲的梧桐落叶,刺拉拉作响。念阮若有所思地看着燕淮临去的背影:“我相信他知道分寸的。”
任城王想劝谏几句,瞥见那边草木异动倒也明白了过来,皱眉道:“但愿如此。”
那黄门离他们尚远,想是太后特意派去监视燕淮的。念阮回身对他行了一礼,悄然道:“还请王叔想个办法带话给母亲,请她把素晚的身世写在信里递给我,越详细越好。”
任城王会意:“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回去式乾殿不久,朱缨便来报了燕淮已离开式乾殿的事,自言仅是一罪臣不便在宫中久住,已搬回了太原王府。
朱缨边说边暗自觑着她的神色。念阮脸色淡淡,只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朱缨走出殿去,雕龙刻凤的栏杆上正坐了一清瘦少年,抱剑观花。她略微惊讶地对那人道:“可真是稀罕事!方才我去报燕家那位走了,殿下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白简未曾回头,只把雪亮的长剑取出拿衣袍擦了擦:“妄议皇后,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
朱缨吐了吐舌:“我这不是觉得奇怪么!皇后何曾对陛下上过心,就前日,前日不还私见燕家公子,惹得陛下龙颜大怒么。”
白简峰眉一蹙,抚剑不语。回廊拐角处,却有一颗小脑袋悄悄缩在了廊柱后,轻抚胸口,蹑手蹑脚地跑走了。
“这么说,前日他们两个争吵的事的确是真的了?”
宣光殿中,太后听完阿宝的汇报,微感诧异。
这话原也不是特别大的情报,但它至少透露出一个讯息,即念阮如今明显偏向了皇帝。她想要再利用燕淮生事,却是难了。
名唤阿宝的小宫人懵懂地睁着眼睛,她不懂这些,便不知怎样回答。太后柳眉蹙起,唤素晚:“带她下去领赏吧。”
素晚遂上前领着小宫人下去。太后转首向正在替她整理衣裳褶皱的郑芳苓:“我前日让你盯着兰陵那边,查得如何了?”
郑芳苓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公主一直深居简出,许是臣愚钝,尚未查到事发之前她和汝阴公主那边有任何的来往。”
太后微微颔首,忽又问:“皇后昨日赐了几个宫人回去,是不是?”
郑芳苓面不改色:“是,但臣留意过了,都是些即将年满出宫的宫女,从前侍奉老太妃们的。”
其实她也留意到有几人是从式乾殿里出去的,但内心里实则不是很赞同太后的狠辣,是故能瞒也就替她瞒了。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半晌,不知又想到些什么,伤怀喃喃:“哥哥又走了……”
“这王朝,家族,里里外外就我一个女人撑着,他可真舍得我这个妹子。”
郑芳苓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因为幼时家贫曾被家人卖掉,唯有被长乐王将她赎回来,她对父母毫无感情,对这个长兄的感情却是超乎寻常。
思来想去,也唯有安慰她道:“太后莫忧,郡公马上就要回来了,必能为您分忧。”
她口中的郡公是太后的次兄,才被调为司州刺史的汲郡郡公、陕州刺史萧朗。太后欲在年底腊祭上幽废皇帝,除禁军之外还留了这一手,因此这次任命也就急了些。
郑芳苓心地良善,私心里也不愿太后同皇帝走到兵戎相见的这一步,但她也清楚二人之间必有一役,不容她幻想。
西堂的一间小小的夹间里,素晚从橱柜里取下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小罐子,交给垫着脚一脸期待痴痴望着的阿宝:“喏,拿去。”
“谢谢素晚姐姐,谢谢太后。”
阿宝欢天喜地,接过小罐子磕了个头便跑开了。素晚出神地看着她背影。掉脑袋的大事,竟然只是为了一罐糖莲子,她一时也不知是该羡慕还是鄙夷这女孩子的傻了。
是日傍晚,兰陵公主的信便被苏衡借献表文送进了式乾殿里。
念阮就着烛火看罢,把信笺贴在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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