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土匪头子越发好奇,轻手轻脚朝那床头走去,要一睹这别开生面的尊容。果然是别开生面!流水一剑插在床头,那土匪头子旋身而起拔剑相迎。“喝!洪将军好身手!”流水抱臂,退后三步避过他那梦中的一剑。洪罗王被他一语惊醒梦中人,将剑朝床头剑鞘一插,道:“这不是流水大侠吗?如何做起了这夜半飞贼的勾当!”流水摇头砸舌,“想不到啊想不到,这黑风山的土匪头子竟是你这尊阎王!洪罗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可真是大大开了我流水大侠的眼了!”洪罗王不紧不慢抱了一坛酒倒出两碗,“坐下吧!也不怕头摇落了。”流水拿起一碗与他撞了撞,“说吧,来这鸟都不停的山沟沟里做什么?”洪罗王喝了酒,眼神幽怨看着他,“我若是不来找你,你怕是难得去看我一眼了。”流水抱着酒坛给他满上,笑道:“我们的洪小将军何时也变得这般儿女情长了,不曾看出来呀!”洪罗王桌下踢了他一脚,道:“我又不曾怪你,你如何对我避而不见?”流水眼神暗了暗,道:“我没有想到他会就此大做文章,害你这些年都不能重返沙场。”洪罗王一拍桌子,“所以你就没脸见我了?我洪罗王怎么就没发现,什么时候流水大侠的脸皮比那三月的桃花水还薄了!他要发疯干你什么事?你还真想帮他把什么都做了,恶名也一并帮他担了!”流水一连灌了几碗酒。洪罗王道:“行了,拿出点大侠的风采来,要死不活的有劲没劲!”流水勉强笑了笑,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洪罗王道:“我死磨硬泡去山大公子那里问你的消息,知道你在这里剿匪,我正好闲着没事,也当不了将军了,便来这山里做个大王,与你做邻居来了。”流水道:“你这个山大王倒是做得本分,是带了手底下一帮人来垦荒的吧!”“冤枉!我是来助你剿匪的奸细,要与你做一做那里应外合的勾当!”流水哈哈大笑,举碗,“行!干了这一碗我们来商量怎么个勾当法。”洪罗王曾经是人见人愁大名鼎鼎的小将军,流水与他说了这十里八乡大山里土匪的情况,两个人抬抬眼,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相交多年的好友想到了一处。剿匪的事差不多便这样定下来。流水倒了两碗酒,“清明祭祖回去吗?”洪罗王敲了敲酒碗,“回去。家里都是一群小崽子,没一个能主事。”流水黯然点头,放下酒碗起身拔剑,低低道:“我回芦花村了。”洪罗王一把拉过他抱了抱,道:“放心。”流水头埋在他肩窝,深吸了口气,推开洪罗王,笑了笑,拍了他一巴掌,“走了!”·三天过后,鲍春忙收到流水的一封信,说要跟他商议一笔买卖。鲍春忙抱着媳妇儿不肯撒手,心里把流水十八辈祖宗都翻出来骂了八百遍,才不情不愿地骑着赖皮老马来到了芦花村口。铁剑横刀立马挡在村头,威风凛凛。流水抱臂靠在老槐树下,嘴里叼着一根草,远远看着他,不紧不慢道:“我还给了你三天的新婚燕尔呢!你一脸死气沉沉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是刚成亲的人啊!”鲍春忙满脸烦躁,粗声粗气道:“有话快说!我媳妇儿今天还要回门,没工夫瞎耽搁!”流水啧了一声,把嘴里的草拿在手上捻了捻,道:“给你个好差事干不干?”鲍春忙一脸正义,“你知道规矩。兄弟我一不杀人放火,二不伤天害理,三要有银子可图。这三点都满足了,你说什么我干什么。”流水抚掌,“爽快!”他勾了唇,道:“不过,这次可不止是赚银子。”鲍春忙眼睛一亮,从老赖皮马上下去,一溜烟儿凑到流水跟前儿,放低了声气,道:“你不是故弄玄虚?”他年轻时也是一个官府的衙役头目,把很多东西看得比银子还重。听流水如此说道,心中那簇将熄未熄的小火苗又闪了闪,有点死灰复燃垂死挣扎的小倔强。流水抬眼,鲍春忙的小心思都瞧在了眼底,嘴上叼着枯草漫不经心道:“我什么时候诓过你?”鲍春忙心道,你什么时候不诓我。流水笑笑,“小心眼儿可不是现在使的。我们不是约好小侄儿百天上山喝酒吗?我给你送份大礼。”他放缓了声音,悠悠道:“让你做这十里八乡的山头大王。不知鲍头领可有兴趣?”鲍春忙心潮澎湃,脸上面色不改,大言不惭道:“我鲍春忙此生胸无大志,就想抱着媳妇儿吃饱穿暖生儿子。”流水把草一扔,转身往草堆上一躺,“行!当我没说。”鲍春忙笑脸相迎,凑过去拂了拂流水肩头的草,道:“既是兄弟开口了,我也不再推辞。”流水朝草堆里陷了陷,“别!鲍头领还是推辞了好!兄弟不想让你勉强受委屈。”鲍春忙装不下去了,抬手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贱!”流水瞟了他一眼,道:“行了!什么德行!若不是看在未来小侄子的份儿上,早把你打回老窝去了,还等着你给我拿乔上脸,打小算盘。”鲍春忙赔笑,道:“兄弟,哥哥错了!这不是想扳回一局吗!”流水道:“大王,以后有的是你找面儿的地方,流水这里可太寒碜了,赢了也就一把破铁烂剑,没什么光彩。”鲍春忙一个劲儿点头,道:“是!是!是!”流水道:“是什么?回家抱老婆生儿子去,别杵这儿挡我看土匪。”鲍春忙瞪了眼,扯着嗓子道:“这买卖我干了!你可不许找别人!”流水掀了掀眼皮,道:“我说什么你做什么!”鲍春忙:“你指东,我绝不打西!”流水从草堆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道:“早干脆点不就得了!回去吧,三天后挑上百八十个靠得住的弟兄,还到这里来。”鲍春忙骑上赖皮老马,乐颠颠儿走了。·逢源从老槐树上下来,兜了满满一怀香香的白花。流水:“今天还吃?”逢源重重点头,“嗯!”芦花村的槐花饭,七分槐花三分米,实在讲,就吃个香味儿。有的人家还会掺点粉面杂粮进去,吃了才有力气干活儿。流水估摸着他该饿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把他怀里兜着的槐花兜过来,道:“走吧,再给你做一顿,明天就得吃冷食了。”逢源:“明天就是清明了?”流水:“嗯。你不回家祭祖?”逢源摇头,道:“我们家祭祖是在年尾。你不回去?”流水道:“不必。”流水说不必,逢源总觉得有些不对。不是不回,是不必。感觉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就是别扭。逢源从不多想,只道:“把土匪安顿好了我们去哪里?”他心里想着流水说的仗剑天涯喝酒看花,已经盼了好些天也不见流水有动静。流水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逢源:“我对这外面不熟,除了芦花村和上锦城,别的地方就不知道了。”流水看了看他身上有些宽大的衣裳,道:“明天带你去上锦城买身合适的衣裳罢!”逢源扬了扬衣袖:“我穿你的就很好啊。”流水道:“不好。我没衣服穿了。”逢源:“哦。那我给你买。”流水把槐花扔桶里洗净,一朵一朵摘下来,指尖冰凉,泛着清香。逢源蹲在桶边,一朵一朵拈着花,清凉的水滴挂在莹白饱满的花苞上,亮莹莹泛着七彩的光,又颤巍巍落进清水里,打着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流水的心跟着飘了飘,道:“我带你去山南边看桃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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