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入口人很多。许罂戴着帽子口罩,回头看着谁。许母:“有狗仔吗?”许罂从背后收回目光,“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有人跟。”“那咱们赶紧回家。”“嗯。”许罂替母亲把东西放到车的后备箱,司机开车,母女俩坐在后排。许罂不太说话,许母觉得反常,握住她手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许罂摇摇头,“没,就……这两天亲戚闹,有点累。”许母拍拍她手背,让她闭目休息会儿,一会儿路过奶奶家顺便拿开锁工具。其实许罂一点儿也不困。她摁下车窗,零下的风立刻刮到脸上,刺得人一个激灵。幸好雪天车速慢,风速不快,还扛得住。她往后看,下过雪的路面车辆只有一二十迈,有些拥堵。后面两辆车的司机,一个中年大汉,一个女士。并没什么可疑的。关上车窗,许罂靠着座椅,疑惑地眨了眨眼。奇怪。这两天,总觉有人跟。去奶奶家拿了开锁工具出来的时候,母女俩发生了点意外。许母站在马路边,被飞车贼拽走了项链、耳环还有包。耳垂拉伤,直滴血。许罂立马报警,然后整个下午都被这事耽误了,去医院给母亲处理耳朵伤口,然后她们去警察局做笔录。傍晚从警察局出来,许罂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吐槽:“妈,都说让你别穿这么土豪了。又是貂又是金疙瘩,不抢你抢谁啊……”“你妈被抢了,你不安慰反而还责怪。”许母白一眼女儿,母女俩都是心直口快的个性,脱口,“也就星沉脾气好,什么都惯着你、让着你。就你这骄纵懒散的坏脾气,哪个好男人愿意宠着你。”然后许罂愣了下,许母也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提错话题。幸好许罂只是看她一眼,也没别的反应,继续吐槽:“年底盗窃抢劫高发时间,您老要不想破财遭罪就朴素低调点儿。别闹出什么绑票案,那就大发了……”“好好好,貂我不穿了,行了吧?”现在家里的司机换成了老谭叔的儿子,家里人都喊小伙子“小谭”。小谭在停车场等。母女俩没拌嘴两句,就到了路虎车边。结果小谭兴奋地下车来,把一手提袋东西递过来:“太太、太太,东西被人送回来了。”母女俩都懵了。坐上车,许罂把手提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耳环,项链,还有包。妈,你看东西少没少。”“没少没少。连钱包里的钞票都没少。哎呀真是遇到好心人了。”小谭回头,笑嘻嘻:“何止是好心人啊太太,还是个优质大帅哥呢。”许罂默了一秒。“长什么样?”小谭思考了下,说:“个子高,皮肤白,头发很整洁,嗯……还戴着一副很薄的无框眼镜,看起来有点斯文。说话特别有气质。”“你也真是。”许母说,“没说让人家留下,等我们出来了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啊。送点酬金、请吃个饭什么的,不能缺了礼数。”“我说了!太太。”小谭觉得冤枉,“可人家不愿意。我看他开的车、穿的衣服,都挺贵的,可能不在乎这点儿吧。”车往家开,许罂一直很安静,然后忽然问小谭:“那男人……后颈窝有没有痣?”“蓝色那种。”“像朵花。”-夜里,许罂躺在床上,刷了下朋友圈。翻到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那个人的微信。最新的一条状态,还停留在几个月前。顾星沉的私人朋友圈,通常只有一张没有修过图的照片,再好一点就是配几个字,和他人一样,极简的性冷淡风。这几条状态,许罂早看过好几遍了,所以扫了一眼就关掉了手机。在黑暗里,她头在枕头上蠕了蠕,点了点。喃喃自语。“是我想多了吗。”“为什么,莫名感觉……他在。”-今年同学会和去年一样。在初五。下午2点学校集合。头天渣小分队的升级群里就在吵,怎么玩儿了,江寰和陈星凡闹个不停,还有宋小枝夫妇,唐糖,小伙伴们都迫不及待要痛快嗨一场。提议说玩通宵。倒是过去哪里热闹哪里凑的许罂,今年意外低调。她没发言,听任安排。初五这天清晨,距离集合时间还早,校园没什么人。许罂没邀约朋友,一个人开车到了八中,在停车场停好车。然后就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时走,时停。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中雪,果然,许罂刚走到升旗台旁,雪花就密密匝匝的下来了。仰起脸,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凉津津的,呼吸在唇齿间化作银白的热气。许罂闭上眼,耳朵里仿佛听见了、曾经无数次听过的,升旗仪式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她轻轻跟着回忆哼出声。脑海里的画面,是个少年,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万众瞩目的台子上,代表师生讲话。许多的画面,少年在不同的季节里,他长高了,嗓音越来越低沉,眼睛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优秀。而自己似乎没什么变化。就抱着胳膊站在台下,校服穿得乱七八糟,衣服拉链不拉,裙子也被裁得很短。嘴里忙碌地嚼着口香糖,听见人群里有人议论她“好骚”。偶尔,升旗台上的少年会向她看来,深沉的眼睛藏着一点温柔和委婉的狂热。然后这时候,她就会抬高下巴,得意、骄傲,朝他笑着眨一下眼睛,或者舌尖舔一舔牙齿……许罂睁开眼,脑海画面散尽。映入眼帘的,是密集的雪花,从灰白的天空洒下。她幽幽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大礼堂,教学楼,食堂,人工湖,花园……一路走,一路的回忆。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学楼下不远的林荫道。冬天,叶尽枝秃,停了一树薄雪。树皮摸起来很粗糙,许罂轻轻摩挲了下,指尖就发红。曾经,晚自习下后,他们偷偷在这棵树下亲吻。少年的吻,从幼时的含蓄懵懂,到越长大越热烈、深沉……“顾星沉。”许罂轻轻呢喃,眼睛有一点湿。——对不起。曾经,并不懂得怎么爱你。——你一定,很辛苦。许罂仰面闭眼,泪珠从眼角落下来。空气很安静。然后她忽然听见背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睫毛颤动睁开,许罂猛地回头。雪静静的落,林荫道空无一人。原来是只猫在蹿。许罂微微失望,觉得自己这几天疑神疑鬼,有些可笑。顾星沉怎么可能在这儿。他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轨迹,不会再重合。许罂继续往前走,没入那片小树林。一双黑色男士皮鞋,停在林间小路上。因为前头女孩儿的脚印消失了。显然她没走这条路。林间安静的冷空气,忽然响起冰冷的质问。“谁?为什么总跟着我。”许罂从后面出现,站在铺满雪的小路。高大的男人与她背对而立。他似乎深呼吸了一下,但没回头。——黑色大衣,落着一肩雪,短发很黑,只后颈一点白皙干净的肌肤。雪簌簌,他像一笔苍劲的浓墨,画在白纸上。一个背影,已惊艳全世界。许罂呼吸深了下,然后手指捂住唇,眼睛开始发红。“顾星沉……?”围城(正文完)到下午集合时间,七班其他人都到了,就差许罂。她车在停车场,人却不知在哪儿,电话也不接。陈星凡、唐糖、宋小枝几个担心坏了,一路沿着学校找,最后在小树林找到了许罂。枝头落下寒鸦,抖落碎雪。许罂正抱臂靠着树干抽烟,样子有些麻木,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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